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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比裴玄静老练得多,看着裴玄静的目光也很温和。也许在宋若华的眼中,裴玄静只是一个和自己的小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尽管资质超群,终究还稚嫩着呢。
既然宋若华都这么说了,裴玄静也不便再东想西想了,便拿起纸仔细琢磨,道:“圣上吩咐我找出这首诗的炮制者。据我想来,无非是从纸张、笔墨、书写的方式和笔迹几个方面来寻找蛛丝马迹。因为东西是在宫中发现的,所以想请尚书娘子帮忙辨识一下。”
宋若华点头道:“这倒不难。首先是纸,嗯,乃宫中专用的益州黄麻纸。用墨嘛……”她将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也是宫中专用的徽州墨,历久而馨香不散。至于书写的方式和笔迹,”她微微一笑,将纸放下来,“我想炼师也一定能看出来,这所有四十个字都是临写的王羲之字体。临摹得算不上高明,只见其形而未得其神,还需要多下点功夫。”
“所以这个书写者的书法造诣一般?”
“是很一般。”
“……有没有可能是高手伪装成这样的呢?”
“你是说故意写得像个生手?”宋若华沉吟道,“不大可能。书法最见功底处在于细节,而细节是隐瞒不了的。就算有意写得生拙,还是会从一笔一画、一顿一撮中露出真相来。生手就是生手,对此我可以保证。”
裴玄静没话说了,想了想又问:“那么据宋先生判断,宫中能炮制出这样东西的,大概会有哪些人?”
“我想……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吧。”
“成百上千?”
“对啊。纸、墨均为宫中常用之物,又非顶级。所以一般内侍、宫人都可轻易取得。至于书法,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随便一个初通文墨的人,临摹一段时间的王羲之,就是这个水平。因此我才说,这样的人大明宫中自然有成百上千。”
“那……也不可能比对笔迹吗?”
宋若华笑道:“就算圣上同意,让所有内侍宫人都把这首诗临摹一遍,炼师要逐一对比过来,恐怕也得一年半载吧。况且,以我之浅见……这么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虽然她的语气很亲切,裴玄静还是受了莫大的打击。她不甘心地说:“可我就是不信书写此诗者学识浅薄。也许抄录的另有其人,但作者肯定饱读诗书。”
宋若华淡淡地反问:“炼师这么肯定,是因为此诗的内容吧?可是在若华看来,这也不过就是首普普通通的离合诗罢了,称不上功力深厚。”
这一惊非同小可。裴玄静目瞪口呆,才一会儿工夫,宋若华就已经识破端倪了?
宋若华又道:“至于离合出的‘真兰亭现’四字么……倒是有些意思。诗中所用之典也都扣题,然失之堆砌……我以为不算上佳之作。”笑了笑,又道,“扯远了。炼师并不需我品评诗作,就当若华说了废话吧。”
裴玄静根本无法答话,因为她的自信心正在崩溃中。
这也太难以置信了——她曾经绞尽脑汁才破解的“真兰亭现”离合诗谜,对宋若华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么以宋若华在书画和典籍上的造诣,以及她对皇家的历史和隐私的掌握程度,要解开《兰亭序》的真迹之谜,是不是也不无可能呢?
肯定比裴玄静更有把握啊!
懂了。裴玄静终于领悟了皇帝的意思。他今天特意让裴玄静来到柿林院,并不单单是叫宋若华协助裴玄静破案。皇帝还要裴玄静明白,他并非只有她一人可用。事实上,皇帝手中的可用之策、可用之才,应有尽有。
裴玄静之所以能够勘破《兰亭序》真迹之谜,只不过是因为她凑巧被武元衡选中了,也可能是她的身份和背景,比宋若华更适合做解谜人。
总而言之,她的才能绝非最主要的原因。
皇帝要裴玄静认识到,今天她能得到皇帝的赏识,被委以重任,实属难得的幸运,是应该匍匐于地感激涕零的浩荡皇恩。
她裴玄静,还远未到可以恃才骄纵的地步!
裴玄静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没想到一个无意中的小小冒犯,竟然招致这样的后果。
所以皇帝既不斥责她,也不惩罚她。因为他看出了裴玄静的骄傲,便决定从根本上击溃她的信心。他所要的,是彻彻底底的服从,违逆者只有死路一条。对裴玄静用不着下狠手,只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学乖就行了。
在宋若华的面前,裴玄静如坐针毡。
宋若华关心地问:“炼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妥?”但她那洞若观火的目光,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