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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都是你欠我的——”我用力地喘着气,心满意足地倾听一片寂静中我自己胸腔发出来的疼痛的破碎的呜咽声。
“东霓!”三婶跑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把我的头紧紧贴在她的胸口上, “你不要怕。不要怕,别这样,郑成功不会走的,你放心东霓,我们全家人一起商量,一定能想出办法——东霓,好孩子。”三婶一边轻轻拍着我颤抖的脊背,一边抬起头说, “不好意思,方——靖晖,你还是先走吧。今天这样什么话都没办法谈——而且我们全家人也的确不清楚你们俩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她一面说,一面急匆匆地抽了两张纸巾在我脸上抹, “东霓,不管怎么样,要冷静,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三婶知道——”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泪变成了真的。因为我突然间想起了那一天,在我做产前检查的那天,准确地说,在我知道郑成功的病的那天——我看到那个医生的灰蓝色眼珠里掠过了一丝迟疑。我不甘心地问他,我的孩子是不是一切都好,可是他只是对我职业化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说,你还是到我隔壁的办公室来,除了我,还有个专科医生在那儿,我看我们得谈谈。那个时候我知道有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很坏的事情。我笨手笨脚地抱紧了自己的肚子,郑成功还在里面轻轻地蠕动着——突然问,我的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掉下来,涌出来。慌乱中我又急匆匆地用衣袖去擦脸——我死都不能让那些医生看见我在哭……有谁敢说自己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那种绝望即将降临又还偏偏抱着一丝希望的滋味?那种恐怖的、狼狈的、令人丑态百出的滋味7我抓紧了三婶的衣袖,身体在突如其来的寒战中蜷缩成了一团。
“你还不走啊,你满意了吧——”我听见南音勇敢地嚷, “你知不知道就在今年元旦的时候我大伯死了,我姐姐的爸爸死了,不在了——她好不容易才刚刚好一点儿,你就又要来抢走郑成功!你有没有人性呀!”
为了配合南音这句台词,我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些,哭声也再调整得更凄惨些。
三婶就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 “今天这个样子我看什么事情都谈不成,你还是先走吧。你们俩之间的问题我们也不好插手,可是我们家的人不是不讲理的人,有什么话等大家冷静的时候再慢慢说。”
“阿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会在龙城住一段时间,我把地址和电话留在餐桌上了。”他走过来,弯腰拾起他放在墙角的旅行袋,顺便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别演得太过火。”
还是那句话,毕竟是做过夫妻的,他也比谁都懂得怎么激怒我。我想要站起身来,飞快地把刚刚三婶倒给他的那杯茶对准他的脸泼过去。但是我终究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任由自己蜷缩在沙发里面,身体似乎不听使唤地变得僵硬和倦怠。最终我只是慢慢地挪到茶几那儿,把那个余温尚存的茶杯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我的手不知为何变得很冷。 “姐。”南音很乖巧地凑过来,暖暖地摸着我的膝盖,“不要哭了嘛,那个家伙已经走了。”三婶如释重负地拍拍我的肩,对她说:“好了,你让姐姐子自己静一静。”然后她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都这么晚了,不做饭了。我们叫外卖吧。南音,去打电话,你来点菜,别点那些做起来耗时间的菜,要快点,你吃完了还要回学校。”
南音也站起身来,她软软地声音变得远了:“什么菜算是做起来耗时间的?”三婶叹了口气:“还是我来点吧——看来我真的得开始教你做菜了。”“好呀,我愿意学。”“算了,”三婶的语气变得恨恨的,“我把你教会了,还不是便宜了苏远智那个家伙。”
有个人站在我的面前,慢慢地蹲下。他的手轻轻覆盖住了我握着茶杯的手,于是我不由自主把那个杯子握得更紧了——其实我们俩在这点上很像,都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这个习惯动作。其实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得家,就在我看见他铁青着脸,悄无声息地进门的那一刹那,我就决定了,我绝对不能让方靖晖说出那些事情来,我绝对不能让西决听到那些事情。尽管纸终究包不住火,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人的意志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妙的。就因为我下定了决心,演技才能那么好——我平时是个很难流出眼泪的人,打死我我都不见得会哭。
他伸出手,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了那些面颊上眼泪流经的地方,然后对我笑了:“人家邻居会以为我们家再杀猪。”
“滚。”我带着哭腔笑了出来,“你脏不脏啊,”接着他说,“你的热带植物,和我原先想的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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