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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不落地把那竹板声捡到心里,辛酸与怅惘如同堤上的白蜡条,摇曳绵长……
那曲儿是她自小就熟稔的:
小剪子,剪又剪,
问俺娘家有多远?
七里地,八里多,
那边都是苇子棵。
苇子棵里放大炮,
那边有座奶奶庙。
奶奶庙,朝南开,
人家的闺女都来了,
俺的闺女咋不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瞎子唱得累了,板也打得乏了,倒在乔楼人家的宅院外面,晒着太阳睡过去。
乔楼同陈店,中间只隔了一条道。莲听不见竹板响,就悄悄地走来看。
从莲家过去两三户人家就到了乔楼。莲走过去,就见那瞎子闭着眼,倒在一户人家的墙角上,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水,脸上淌着清泠泠的泪。莲在心里叹了一声,回家端了一碗南瓜汤,待要出门时,脚底下绊一跤,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一个瞎眼人,从小一心一意盼着你成人,谁想你成人了,他倒落得这般凄惶,你不可怜他谁可怜他?
莲从小跟着大,那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从当童养媳,知道了锅是铁打的,再回到大身边,便开始学活。女孩子学活,像庄稼人学种地,那是一年四季的苦工夫,纳鞋,盘扣,织布,纺花,她白天下地,到了晚上,乡下人不兴点灯,女人学活都就月明地儿。没有月明地的晚上,她用手摸。这一摸就摸出了辛酸,想着大,没有眼睛这多年,拉扯她一个小妮子长大,实在是不易的。
人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抱娘恩。自打莲生了柴妮,心里更念着瞎子大的种种好处:一个大老爷们,拉扯一个没娘的奶娃子,在那样年月,经的那凄惶,真是想也不敢想!她是两辈子也抱不了大的恩呐!
这会儿莲一边自说自话,一边上前去叫醒了他。瞎子醒来接过碗,问一句是莲啵?莲说大,你来了就进家呗,这冷的天在外头,你这大年纪了。
瞎子不言声,喝了那南瓜汤,又将那竹板打响了:
小白菜,就地黄,
一生下地没了娘。
没了娘,痛断肠,
亲戚抱给光棍郎,
光棍郎,瞎眼汉,
苦扒苦熬十七年,
十七年,菜叶儿青,
嫁个汉子去当兵,
去当兵,还不怕,
就怕亲人不回家,
半年不回家,
孩子没了大,
叫一个小媳妇咋过法?
莲接了空碗,朝他那黑洞洞的双眼瞅了瞅:大,是说我么?
瞎子说:没眼人耳朵灵,我是听着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9、
瞎马同蔡大牙拉锯一样,在惠济河两岸你去我来。时间一久,老百姓习以为常。上集的过路的买东卖西的,彼此见了面,说的就是今儿誰过去啦?誰又来啦?誰死了,誰伤了?誰占了上风,誰又得了势……
庄东头,活了九十多岁的老四奶奶,说起来,一张嘴便是哎哟歪!俺亲眼见的——人呆在地里头,正锄地,就听嘎勾一响,人就没了!活不拉的!刚才还跟我说着话。家里有那入了伙的,那才是过日子不叫过日子,叫过刀子呢,人只要半月没信,十有###就没了。
正月十五,河阳集唱大戏,莲抱着小闺女去听戏。戏台子就搭在先前的那个骡马市上,先前烧死的银杏树,还留有一人多高的枯树桩,黑乎乎的。自打在这里烧了人之后,夜半三更,近处的人们,总听到有哭声从这里来。哭声呜呜呜,跟风一起,像狼,像狗,又像是一个人,在那里怨天恨地的号。
莲抱着柴妮坐在戏台边上,听那戏台上的锣鼓点子,心却比锣鼓还不安宁。她是来打听消息的。过去庄户人闭塞,哪怕只有三五里,那边沸反盈天,这边却还任事不知。莲带着孩子,一天孤守着自己的独门小屋,像坐在井里,虽不知那瞎子大说的真假,一个大活人,半年多不给家一点信儿,总也是凶多吉少。虽说自打嫁到陈家,莲同这二孩没多少夫妻情肠,可活在这世上,那也要算是她的惟一了,惟一有着肌肤之亲的一口人。因此一夜一夜,她也总是泪湿枕头,哭自己的命,也哭那个被人称为自己丈夫的陈二孩,哭怀里这个小柴妮,想想自己一生下来爹舍娘不要,如今眼见得陈二孩死活不知,这孩子一生下来,还没见上当爹的一面,就要落得少爹没娘了么?
当初干娘给莲说这门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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