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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卡斯托尔普检点一下身边究竟有没有香烟,然后拿起手杖、外套和帽子。
他戴帽子是很不甘心的,因为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都已定型,光住三星期就要
他轻易地养成一些新的习惯,他老不愿意。于是他们跨出房间,走下台阶。走廊里,
约阿希姆指着这扇门或那扇门,告诉他里面住的是谁,有德国人的名字,也有许多
外国人的名字,同时也简单介绍了他们的性格和病情。
他们遇到一些吃罢早饭回去的人。每当约阿希姆向人道早安问好时,汉斯·卡
斯托尔普就彬彬有礼地脱下帽子。他像正被介绍给许多陌生人的小伙子那样,显得
拘谨而紧张。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皮沉甸甸的,脸上也有一层红晕,心里十分
烦躁;不过说他脸红可不全对——他是怪苍白的。
“我不该忘了!”他突然怀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兴奋心情说,“你得把花园里那位
女人在适当机会介绍给我。我是不会有意见的。她也会絮叨不休地对我说‘两口儿’,
这也没有什么。我已有思想准备,也懂得这话的意思,并且知道怎样去对付。不过
这对俄国夫妻,我可不愿结识,你听清了没有?我干脆不愿意。他们这些人一点儿教
养也没有。要是我真的不得不在他们隔壁住上三星期,别无他法可想,我也不愿认
识他们。这是我的权利,我坚决谢绝……”
“很好, ”约阿希姆说。 “难道他们打扰了你吗?不错,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简直
是野蛮人,总而言之不文明,我早已跟你谈起过了。男的吃饭时总穿一件皮茄克,
破破烂烂的,我始终弄不懂为什么贝伦斯不加干涉。女的虽然戴一顶羽饰帽,但也
不怎么干净……你尽可放心,他们坐在下等俄国人餐桌上,离咱们远得很,还有一
张上等俄国人餐桌,专供高等俄国人坐。哪怕你想跟他们打交道,也难得找到机会。
这儿要结识一个人真不容易哪,原因是病人中有这么多外国人。我本人在这儿住了
这么些日子,认识的人也不多。”
“那么他们两人中哪个有病呢?”汉斯·卡斯托尔普问。 “男的还是女的?”
“我看是男的。唔,只是男的有病。”约阿希姆心不在焉地说,一面他们从餐厅
前的一排衣帽架旁边走过。然后进入一间明亮而拱顶低的厅堂,那里人声鼎沸,碗
碟铿锵作响,女侍者拿着热气腾腾的水壶走来走去。
餐厅里有七张桌子,大都排成直的,只有两张横摆着。这些都是大号桌,每张
可坐十个人,虽然此刻没有全部坐满。只朝横斜方向往厅里走几步,汉斯·卡斯托
尔普就在自己桌上入席;他坐在前面中央那张桌子尽头的地方,正好在两张横放的
桌子中间。汉斯·卡斯托尔普直挺挺地靠在椅子上,约阿希姆把同桌就餐的人一一
正式介绍给他。他只得硬邦邦、笑吟吟地欠着身子,不过对他们的脸几乎瞧也不瞧
一眼,更不要说把他们的姓名深深印在脑海中了。他只记起一个人和她的姓名——
斯特尔夫人;她的脸红扑扑的,长着一头油光光的浅灰色金发。一看到她,你就完
全相信她是一个缺乏教养的人,模样儿愚昧无知,傻里傻气。于是汉斯坐了下来,
洋洋自得地看着人们在这儿一本正经地吃早饭。
早餐供应的,有几碟果酱和蜂蜜,几碗牛奶饭和燕麦粥,几盆炒蛋和冷肉。牛
油尽量供应,有人揭开了贮存瑞士乳酪的玻璃罩,把湿淋淋的乳酪切开;桌子中央
还摆着一盆新鲜的果干。这时,一位衣服黑白相间的女侍者向汉斯·卡斯托尔普走
来,问他要不要喝些什么——可可,咖啡呢还是茶。她长得像女孩子一般矮小,一
张脸长长的,显得相当苍老。他发现她原来是个矮子,不禁怔了一下。他瞅了表哥
一眼,但约阿希姆不动声色地耸了耸肩膀,扬了扬眉毛,仿佛想说:“好吧,下面还
有什么名堂?”于是汉斯又回到现实中来。侍者是个女的,又是个矮子,所以他特别
客气地回答她,他要的是杯茶,同时吃起拌有肉桂和糖的牛奶饭来。他扫视一下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