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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出来便让她心里害羞,而他的回答令她兴奋,她又问:你爱我吗?她已经是第N次这么问了,他毫不含糊地回答:“爱你!”但是她心里仍然不满足: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被动呢?!为什么不能主动说一声“我爱你”呢?!
昨天她去医院检查,做B超的结果却是“未发现胎囊”,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都说验血的结果最准,而血的结果,却要四天之后才出来——她心里依然背着沉重的包袱,那包袱越沉重,她内心的爱火也就越旺盛——孕育了四十多年的爱火啊!简直就是火山的熔岩!她心里那些关于爱情的美好的词;就像是一块块羊肉,穿在感情的铁钎上,一滴滴的滚油;滴到炭火里,冒出一小缕烟的时候就可以吃了,那真是大快朵颐啊!
她明白自己想和身体作对已经不可能了。
她轻轻地、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感觉到那滴泪水,浸透了松针和野草的清香,那是恐龙时代的一滴雨,是在森林的大火之后,一颗幸存的琥珀。
触上去,有燃烧后的冷。
他们分吃了一块月饼,是她自制的,做得很好吃,比外面买的好吃。之后他们就一起到外边吃饭。中秋节,竟然所有的餐厅都人满为患,他慢慢开着车,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是他父亲住的那所医院的旁边,叫做千岛湖餐厅,杭州菜。好不容易坐下来,她说:这次该你请客了吧?
他们交往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请她吃饭,她只点了一个炒青蚕豆,他又点了一个鸡肉卷和一屉包子,一个汤,都是最便宜的,但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中秋夜,能和他一起过,已经喜出望外了,她想原因当然有那笔策划费,还有怀孕。但是她不想追问这原因,只想认为是他的爱。吃饭的时候他说:今年是怎么了?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让我碰上了?你看,你怀孕,我爸得癌症,我儿子又被人打了……”“你儿子怎么了?”“,小孩子们一起打着玩,结果他大腿根那个地方被人打着了,青了,大夫说,没办法,只能慢慢吸收。”她开玩笑道:“你还是去趟戒台寺消消灾吧,很灵的。”他看了看她,突然说出一句让她胆战心惊的话:“你说,这会不会是报应?!”她呆了:“你……你是说——”他点点头,她还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恐惧的表情:“是啊,是对我犯了错误的报应……”
她瞠目结舌。
她好像突然才意识到,她爱上的这个男人,他是有家的,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并且,这个女人,她还认识。那个她根本看不上的郎华,那个小心眼的琐碎平庸的郎华,那个曾经被她当作假想敌、半夜起来打枕头出气的郎华,那个她为了躲避而搬家的郎华,她还存在着,她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爱的男人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啊!
她奇怪在此之前她竟把郎华忽略了,竟把这么个大活人忽略了!
她奇怪自己在动了真情之后,眼睛里就只有恋人,而其余的一切全都就地蒸发了!
她突然想起那天深夜在镜中出现的女人,那个戴着女教皇冠冕的女人,却有着一张郎华式的俗脸——天哪,报应?!这是神明的提示吗?!
30
一进医院,他就紧张,看着父亲,他就像看到自己的童年,千岛湖的童年,在他的记忆中,千岛湖虽然短暂,但远远比后来的西北要印象深刻。
父亲的脸好像在慢慢破碎,有如他家乡的青瓷。那些昂贵而易碎的物品。他觉得自己正在努力打捞着它们。那些青瓷,碰撞在巨大的现实表面,已经被撞得粉碎。
时间就这样摆脱了沙漏回到故乡,而在片段中停留,那一个个的碎片,蕴含着破碎的光芒,慢慢闪现在眼前。他想起父亲曾经带他去过一个小渔村,在那个秋天的傍晚,那个满面沧桑的老渔夫,驾着小船带他们穿行于湖水,四周是那么安静,挂在天边的太阳有些苍白。他好像听见水鸟飞起的声音,那扑噜噜的翅膀,在水中叠印出羞涩的身影,那时他没有忧愁,没有向往,甚至没有话语。他羡慕那种安静的渔家生活:湖水开朗,袅袅炊烟,鱼香和酒味飘散在院中。平静、健康,黄昏时候,云朵静止不动,好像象征着永恒。
其实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现在,当他面对父亲,面对被一堆吊瓶和管子弄得破碎了的父亲时,他突然把父亲和那个划船的老人弄混了。那个老人还在世吗?是的,他一定在世,一定还在健康地活着。他的小曲一定还在迎风荡漾。他想起那个老人的时候,就奇怪地把老人和父亲的脸叠印了起来,最后融为一体。
医生走进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