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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写给自己。
写字有什么用呢?修身养性,让自己沉入到另一种境界里?
的确,孙吉海需要用沉入来获得另一种身心,跟现实完全背离的身心,或者叫麻醉。
十岁起,父亲便教他练字,父亲说,字是门面,字是你的脸,字更是你的心,字里看人生,字里看家风。
就这么着,孙吉海顽固地迷上了练字。练到现在,孙吉海越来越觉自己写的不是字,是命,一个人的宿命。
人都是有宿命的,人根本就躲不开自己的宿命。
孙吉海手里的笔啪地断了。
这是他今天握断的第三支笔。看来,今天是写不下去了。
孙吉海扔掉断笔,倒在了竹椅上。
昨天晚上,他再次接到省城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阻止,怎么能听之任之?
“你是常务副书记,也是省委确定的接班人,对他的工作应该有干预权,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向省委建言,让他离开三河。”
孙吉海一句话都没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马其鸣不像车光远,这一点他一开始便觉察到了。换上车光远,要是苏紫拦车,他会当下接过状子;换上车光远,如果吴达功撂挑子,他会拍桌子,甚至提出罢他的官;换上车光远,如果抓到范大杆子,他会大张旗鼓地展开一场斗争;换上车光远,如果提拔吴达功做局长,他会自己的官不当,也要跳起来抵制……
换上……
能换吗?这种空想有意义吗?
老了,孙吉海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思维退化得一塌糊涂,甚至有点爱做白日梦了。
是的,白日梦。
阻止?他再一次笑笑,那笑接近墨汁的颜色。他什么也没做,装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你阻止他什么?他甚至从没在常委会上主动提过一次三河公安的事,你拿什么阻止?不让他抓毒犯?不让他深入基层?还是不让他工作?
一切都是在暗底里,是的,暗这个字已经无数次伤害到孙吉海。
暗得你摸不到一点边,暗得你闻不到一点气味,暗得你都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可是,威胁却实实在在地存在,而且,正在一步步逼近。
逼近——
就在刚才,他接到电话,说胡权礼的事出岔了。本来孙吉海练字的时候,任何电话都不接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又是保密电话,不能不接。
“出岔?”他这么犹豫了一声。那边紧着说:“有人调查他,二等功的事包不住了。”
“换个电话说!”孙吉海愤愤地挂了电话,候在了另一部机上。
笨,如此没脑子的人,能成什么大事!保密电话保给谁?对老百姓它是保密的,对想调查你的人呢?它远不如家里的座机。要想监控座机,你还得通过电信,通过更多部门,而保密电话对他们来说,等于安在你家里的窃听器。
很快,童百山的声音在座机里面响起来:“安全吗?”
“说!”
“这事……这事你看咋办?”
“该咋办咋办!”
他通地放了电话。
是鬼是人都来找他,他这个书记,当着还有啥味儿!
不就一个胡权礼,值得为他上窜下跳?他再三说过,凡事要三思,尤其干部提拔,要在适当的时候提出来,这是规则,游戏规则你们懂不懂?不是想提谁就提谁,不是啥时想当官就能啥时当。偏是不听,偏要不停地添乱。添乱你把自己擦干净呀,带着尾巴硬进门,尾巴让人揪住你进得来吗?这下好,让他说着了,事情还没个影,屁股已经让人捅烂。
他有些不知恨谁,只觉恨这个字占据了他全部思维。
胡权礼的事他知道,假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可硬要把假的做成真,他又有啥法?
他恨恨地起身,离开书房,在客厅里来回转了几圈,仍觉心神难宁,索性提上鱼杆钓鱼去了。
这个时候,马其鸣也在钓鱼。子水河绕过子兰山向西而去,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马其鸣手持鱼杆,盯着平静的水面。他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细一看,却让人忍俊不禁。握在手里的钓杆真成了光杆司令,鱼饵和牵着它的细线早让水冲走了。季小菲忍不住笑起来,说:“马书记,你这哪是钓鱼,就像拿根杆子放鸭子。”秘书小田也跟着笑出声,马其鸣一看,果真成了放鸭子的,遂说:“算了,不作秀了,还是说正事吧。”
季小菲将自己调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