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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的时候,放学回家,大人总是吼着我们的小名:狗伢子,红妹子,把鼻涕龙擦干净,去,打一角钱酱油来,打五分钱醋来,快点快点!
黄昏如烟的时候,这样严厉而亲切的声音,湘剧高腔一般的声音,是长沙人生活的一部分呵。
而现在的细伢崽,根本没有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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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宫殿
我儿时父母对我们兄妹最隆重又最诱惑的许愿就是:“成绩好,得奖状,就带你们去吃火宫殿!”于是我们兄妹对火宫殿的感情,绝对要高过普通长沙人对火宫殿感情的平均值。就是如今,进到那里头,一望到那朱漆回廊,一听到那人声喧阗,仍是觉得特别的亲,亲到有如见到一情谊极酽的故人,立即要走拢去拍他的肩。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同我太太办大事,选择的形式是旅行结婚,正是烟花三月,遂遍游江南,看莺飞草长,听丝竹软语,回到长沙,我父亲说,那还是要办两桌酒,只请两家的亲人,大事就完整了。于是就在火宫殿里办了两桌。仿佛长沙这古久的火宫殿,可证明我婚姻的庄敬与隆盛。故火宫殿对我来说,又多了一层意思。如今长沙的餐饮业风起云涌,群芳争艳,火宫殿在菜式食点及口味上未见得比其他的食肆大馆要好到哪里,但我外地来了朋友,带他们来吃长沙的湘味,我首选的仍是火宫殿。因火宫殿除了吃,它本身即是长沙的一张文化名片。它的古色古香,它的时间痕迹,可使人感受到长沙市井生活烟熏火燎的气息,感受到岁月可流走,生活却依旧的那么一脉日子的意韵。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我父亲在醴陵搞社教,节假日都忙得没时间回来。1966年的五一节,我母亲带了我同两个妹妹站在解放路上看大*,工农商学兵,列队从跟前过,彩车锣鼓,秧歌杂技,正是热闹非凡。看了一两个钟头,队伍才散去。我母亲说,走,到火宫殿去。我们于是雀跃。那天吃到的东西真是多,麻油猪血、白粒丸、兰花干子、臭豆腐干、红烧猪脚……总之把火宫殿的招牌小吃生生吃了个够。那天火宫殿人多得打拥堂,进去时桌桌皆有主,我同我妹妹守住一桌快要吃完的席,等他们抹嘴巴走人,才算找了座。我们吃完了,还有人来争桌位。
吃完后我母亲又带着我们去云芳照相馆,说要照一张“全家福”。但我父亲还在醴陵,全家福缺了最主要的角色。那年月,隔一两年,我们全家就要到照相馆照张“全家福”,唯1966年五一节这一张,是有遗憾的“全家福”。
待到照下一张“全家福”时,已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了。因照完五一节这张相,不久就轰轰烈烈来了“*”。我父母下放,一家人流散到三个地方,家已无“全”的意思,何“福”之有?
要说“*”前我们吃过的最好的一顿吃食,那便是1966年五一节在火宫殿。端上来的第一碗是热腾腾的麻油猪血。那个香呵,如今怎么也尝不到了。
什么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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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宫
那晚上我在大凉山邛海边望月,单位上的人来短信,说我们文联这两日从青少年宫搬走,终于迁到新办公楼去了。我行前到单位去时青少年宫正大兴土木,四处围起来,吊臂闪动,机声震耳,刘胡兰的雕塑已移到了一角,仿佛告别了一个时代。料必数月之后,青少年宫是一派屋瓦俨然,气象崭新。但我于新气象虽有期待,却并不如何激动,因青少年宫与我的联系,是过去的岁月,而并非未来。
我念小学时每星期必到青少年宫去玩。那时刘胡兰雕像靠最南端围墙边,面北坐在一方带台阶的水泥坪里。少先队到宫里组织活动,每每列队走上台阶,齐齐站到坪里,单臂举起,向刘胡兰烈士像行队礼,红领巾在风中飘动。雕像正对着的是大草坪,太阳天气时草坪里净是孩子,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那时青少年宫活动非常多,我同学中有的参加航模组,做了滑翔机举在手中,一掷,就在天上飞起来。地上的孩子,黑黑的脑壳像葵花一样昂起来。亦有女同学参加刺绣组,手举一只圆圆的绸面绷的盘子,在上头飞针走线,绣月季,绣牡丹,绣一年四季的花。又有若干同学参加了红领巾歌舞团,歌队的练声,舞队的压腿,我参加的是乐队,短笛无腔信口吹。时有长沙市歌剧团亦在宫内,有专业的演员来辅导,有个吹笛子的就来教我,单吐、双吐、三吐,及如何换气。我们排练许多节目,《社员都是向阳花》,《二小放牛》,还有《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少年胸臆并不促狭。那时候我们经常登台演出,有一回还到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