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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时令的笋干和菌,瓦罐不大,她和老爷一人盛上一碗之后,还剩下一点点,一转眼工夫她那份见了底,她就那样直愣愣地冲老爷笑道:“老爷听说过汤底是最鲜的吧?”老爷点头,她说:“那老爷就让给我,如何呢?”谁都看得出,老爷有点蒙,但是老爷眉眼间那股笑意也是很久未曾见过的了。或许老爷也跟下人们一样,有时候不知该如何对待她——相形之下,倒是老爷和巧姨娘说话的时候,你来我往,有商有量,看着更像是寻常夫妻——叫旁人看在眼里也松一口气。在唐家待了快二十年的厨娘有些失落地说:“若是搁在老夫人身子还康健的时候,哪容得下家里有这么个行状不得体的夫人?”——虽如此说,不过人们倒是都有数,她不会存心跟任何人过不去,也因此,唐家宅子里当差的各位,也都打心底愿意称呼一声“夫人”。于是,在唐家,令秧反倒能够心安理得地做一个被宽容的孩子。
若是搁在老夫人身子还康健的时候——在唐家,这话时常听到,但其实,哪里有几个人真的见过康健的老夫人,最多只见过疯癫不发作时候的老夫人罢了。老夫人不发病的时候,一切都好,无非就是沉默寡言,且对周遭的人和事漠不关心而已。为家里大事下决断的时候,也是有的。发病的时候,虽说判若两人,也不过就是个寻常的疯子,有两三个婆子看着便好,灌几天药,人就会在某个清晨突然正常起来,安之若素地梳洗,进食,精神好的时候还会条理清晰地责骂丫鬟——全然不记得发病时候的种种形状。令秧自然是见过,老夫人说着话,突然间一口气接不上来,眼睛翻上去,脸涨成猪肝色,平日里照顾她的人自会熟练地冲上来,将一块布塞进她嘴里,抬回房中去——接下来的几天,宅子里最深那一进,总会传出些莫名其妙的喧嚣声,令秧听到过很多回:有时候是笑声,并不是人们通常描述的那种疯子��说牟倚Γ�≈械睦戏蛉诵Φ糜芍钥�模����悖�对兜靥�牛�嬉晕�坷锓⑸�攀裁醇��腥さ氖虑椋挥惺焙蚴悄持旨饫�纳�臁��隙闲���淙黄嗬鳎��翘�吡耍�词故巧钜估锎�隼矗�偷笔钦�永镅�攀裁雌婀值哪瘢�膊痪醯煤ε隆A钛泶用欢匀魏稳怂倒���涫蹈�不斗覆∈焙虻睦戏蛉恕��蛭�诜枳拥男ι�秃粜ド�铮��拍芫醭鲆恢肿躺�匝�庵��谋�病��戏蛉饲逍训氖焙颍�透�芟癫畈欢喟桑�苁遣缓媒咏�摹�
没有人解释得通,为什么在老夫人发病的时候,令秧还总是愿意去老夫人房里待一会儿。这种时候,人们会用绫子缚住老夫人的双手双脚,将她捆绑在床上——因为她曾经拿着一把剪刀把自己的胸口戳出两个血洞。被缚在一堆绫子中央的老夫人,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脸上却是真有一种自得其乐的神情,虽说神情麻木眼神涣散,喉咙里发着悲声,但令秧总会觉得,此时的老夫人更像一尊凡人难以理解的神祇,全然不在乎被五花大绑的冒犯。令秧托着腮坐在这样的老夫人旁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是能够和此时的老夫人对话的。府里的人们自然是觉得,就算这位新夫人有些缺心眼儿,可是能做到在这种时候来陪伴着老夫人,也实属不易——换了谁不是硬着头皮进来呢,此情此景,目睹了难免伤心。也因此,就当是新夫人孝心难得吧。不然还能如何解释这件事呢?
直到唐简死的那天,令秧都相信,疯病中的老夫人,一定是想要告诉人们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二章
令秧在唐家的第一个春节,很快就到来了。
一入腊月,阖府上下的忙碌对于令秧来说都是新鲜的事情——她家里过年的时候也就是嫂子带着三四个人忙几天罢了,何曾有过这么大的阵仗。厨房里早就挂满了腊肠和年糕,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面,她看得到院子里的坛子罐子恨不能堆成了一面墙——据说,腌好的萝卜梅干菜,或是鸡胗鹅掌之类的都堆在左边;做成蜜饯的各色果子还有糖胡桃糖莲子之类都堆在右边,咸的东西和甜的东西有条不紊,泾渭分明——当然这还并没有算上地窖里那些尚待清理的酒。蕙娘裹着一件很旧的靛蓝色猩猩毡的斗篷,站在冬天的寒气里对着二十多个人吆五喝六,像是指挥着一场战争。
“小丫头们记不住事儿,你可得仔细。”蕙娘吩咐厨娘的声音总是能清晰地传得很远,“从上往下数,每层的坛子盛着的东西都不一样的,哪层是哪些,你老人家别嫌麻烦,亲自盯着他们才好,不可叨混了。像前年不知哪个糊涂车子将酱瓜丝儿当成梅干菜烧到肉里去,险些儿就在客人跟前闹大笑话……”厨娘忙不迭答应着,这边管家娘子又跑来蕙娘跟前,说年下采买的账本需得蕙娘看一眼才好支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