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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惠音庵里修行的日子,果然能够改变人的心气吧。她若是年轻时在宫中也这样疏淡,只怕早就成了一把枯骨了。
在进入尼庵的日子里,这些昔日的内命妇是怎么丢下那些宿仇旧怨的呢?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但是,在这样清净的庵堂里,琼月又是如何被安向礼带走的呢?
我想得入了神,脚下竟被门槛一绊,险些跌倒。口中便把方才想到的话说了出来。
“师太们在这儿修得心如止水,可琼月她……”
“琼月?”那主持竟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这一声问后才换回了刚才的淡然:“是月升长公主么?”
“……是。”我也后悔提到琼月的事情了。琼月失踪,对惠音庵来说即便不算是天大耻辱,也绝不是什么好提的事情。我来求她们念佛,已经是欠了人家情了,还让人家心头难受,委实说不过去。但话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续。
“琼月昔年在宫中的时候,和本宫很是交好……可惜本宫回了夫家,再回来,她就已经不在宫中了。本宫很是想念她呢。”我索性住了步伐,望住那住持:“师太,您可能给本宫说说她的事儿?”
她似乎怀疑我这话的真假,蹙了她那稀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眉,望了我一眼,才支吾道:“月升长公主嘛,她伶俐得很呢……”
想起琼月在宫中时娇憨的模样,我忍不住一笑。也许是这一笑淡化了老尼对我的戒备心,让她以为我问琼月只是出于姐妹情深,竟也现了笑容。
“她啊……”我笑道:“那时候本宫在宫里闲着,天天逗她……伶不伶俐没看出来,就看到她顽皮得很。怎么,是长大了点儿就不顽皮了,还是这青灯古佛真收了她的性子?”
“怎么不顽皮?”住持念了声佛,才道:“她在的时候啊,这鸟儿都不敢往惠音庵的树枝上落……”
“她打鸟?”我一愣。
“倒不是打,只是叫了她随身的小宫女买了只猫儿来。阿弥陀佛,这庙里怎么能养得了猫儿哇。那猫儿也爱玩得很,日日在树上爬着跳着,惊得小黄雀儿都不敢落……”
“你们就纵着她?”我笑问:“那猫儿吃荤吗?”
“她是贵人,是公主哇,怎么能强压她性子?缘法不到,强也是强不来的。至于那猫儿,自然是不吃荤的。可也怪了,它吃素也吃得毛光皮滑的,我们都道是佛菩萨感化呢……只可惜月升长公主走后那猫儿水米不进,居然死了。不然让长公主看看倒也好。”
我想起那猫儿趴在树上,惊得鸟不敢落下的情形,也忍俊不禁,但听她提到猫死了,心头却是一凉。
她养的猫儿死了,从前在我身边撒娇的小妹妹,也不知到了哪里。
虽然我知道现在不该追究琼月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了的?”
“月升长公主只与尼众一同用饭,并不来早课晚课……是而我们在中午才发现她不来吃饭的。若说是距上次见她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大家满庵找,却也没有找到……”
我点点头,心知琼月多半是一落到安向礼手中便被带出寺去了,哪儿还找得到?
“怕上头怪罪下来,又存了侥幸的心,大家就商量了没有往上报……总寻思着月升长公主可能是躲在哪儿了,说不定过一阵儿就出来……可……”
“也怪不得你们。”我咬了唇,许久才讷出一句:“缘法吧,她注定不该在这儿等到我们接她回宫……本宫要告辞了。您莫送了……”
住持只惨然一笑:“是啊,缘法,缘法。人聚人散都是缘法……殿下,您说要咱们念经的事,贫尼记下了……但求殿下转告陛下,一定重贤人远佞臣,护好这锦绣江山啊!江山在,什么都回得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也许她们修行能够料到一些凡俗人料不到的东西,这话说得我实实摸不到头脑,只应了便告辞而去。
但待我回了宫,将这话转告了至琰,他却似有领悟,一脸的深沉。
我突然便不想再揣度这话的意思,若不该是我知道的,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也算是一种缘法吧。
那一夜,下了好大的雪。隔早晨醒来,庭中的雪已经没踝至胫。
而在我静立窗前看雪时,楚袖从回廊下跑来,近前跪下,道:“殿下,昨日您走后,惠音庵的住持仪德师太便圆寂了……”
我一愣,才想起她昨日和我说的,竟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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