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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绣楼,绣娘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还剩些未成婚的绣娘挑灯用功。金银绣坊的绣娘酬劳拿得高,但凡在这里待了四五个年头以上,有不少在城里买了宅院出去住,有些成婚的绣娘要操持家里的老人小孩,下午回去得早一些,也有些有钱但未成婚,家又不在这里的,嫌单住在外面冷清,仍选择留在庄内,与其他绣娘彼此有个照应。
桂子领了个中年男子进来,是淮扬织造局提督的儿子。三个月前,他们局里专门负责龙袍制作的老师傅突然暴毙,现今龙袍虽然已经完工,只一双龙眼珠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提督因此让儿子带上龙袍,到金银绣庄恳请金针娘娘搭救。
提督儿子从下人手里拿过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指着龙袍上的眼睛给秦姑娘看。
外行人看不出门道,若不是在金银绣庄受熏陶两年,大妹也不会轻轻松松就瞧出两颗龙眼黑则黑矣,但少了些灵动。
秦姑娘轻描淡写道:“圣上又不是暴戾之人,你就这样呈上去,他顶多皱一下眉头,也不会责罚于你们,怕什么。”
提督急忙躬身讨饶道:“三个月后便是祭天大典,若是下个月龙袍不能令内务府满意,即使圣上宽厚,依照律法,我们江淮织造局也难逃责罚,请秦姑娘看在家父与金针娘娘是故交的份上,救我们一救吧!”
秦姑娘沉吟片刻,让桂子出去把金针娘娘找回来。
金针娘娘行踪不定,京城附近又有这么多山头,若是一座座翻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秦姑娘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厢房,给提督儿子住下。
第二天清晨,一顶小轿抬进绣庄,桂子掀开帘子,金针娘娘从里头出来。
大妹和苏慕亭正在晨读,苏甜从厨房提食盒回来,听到了风声,赶紧告诉苏慕亭。
葡萄树已落光了叶子,晨曦自疏疏密密的枝蔓中透入,斑斑驳驳地照在架下的石桌石椅上,苏慕亭放下书册,与大妹笑说道:“久慕大名,你今天总算能见她一回。”
大妹跟着放下书,与苏慕亭一道前往绣楼。
龙袍本来搁置在中屋,已经上架完毕,只是秦姑娘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闻风进来观摩,不但有自己绣庄的绣娘,还有其他远近绣庄听见风声赶过来学艺的,秦姑娘只好又把绣架挪进了大屋。
因大妹和苏慕亭是绣庄里的人,大家自觉让出一条道。两人穿过层层人墙,终于挤到人群最里圈,但因来得比较晚,所以只能站在绣架背面。
之前见秦姑娘保养得宜,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大妹猜想金针娘娘也是不老容颜,因此,在看见绣架前的苍苍白发时,心里小小诧异了一下,再看她绣花的手,也是干褶得如同老树枯皮一般,与她不到五十的年纪极不相符。
因要教授众绣娘,金针娘娘特意放缓针速,边绣边讲解,声音沙哑,却如甘泉润心,说不上的亲切舒服。
“刺绣与书画相同,也讲神韵,花草因风霜雪雨而呈不同姿态,人物以面目表情传韵,鸟兽则由目、颈、爪见精神,绣制之中,要注意针法线色上的搭配。针法有定,而针法之用无定,过分拘泥则会僵化,若时常变化而又技术不精,则达不到出神入化之效,唯有勤勉不懈多加领悟,方能在不变之中求变,又于变化之中不失方寸。绣眼睛不同其他,更讲神韵,虚针与迭针共用,色线浓淡之间和谐转换,方能表现得出逼真和灵动……”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话说完了,眼珠子也绣好了,金针娘娘起身,众人皆走上前细看,只见五爪金龙长须抖动,脚踩祥瑞,双目炯炯,似立马能腾空而起一般,不由交口称好。
提督儿子自是千恩万谢。金针娘娘客气地点点头,将手里绣针插回到一旁的绣架之中。那是大妹做工的地方,上京风物图已绣好大半。
金针娘娘瞧了一眼,赞道:“是花了大工夫的。”
大妹见到金针娘娘正面,与她的手一样,虽没这么多皱纹,却也是满脸苍容,唯一双凤目沉静如水、温婉似三月东风。
秦姑娘请问道:“是在这里住几天呢,还是吃完午饭再走?”
金针娘娘回答道:“我约了师兄们谈道,现在便回。”
大妹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暗灰色道袍。
金针娘娘出门,依旧乘坐来时的小轿,由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出了绣庄大门。
学语
金针娘娘走后,大家仍然各干各的事情,生活仿佛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