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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祥林两臂托起排骨艰难地爬上了峰端。
宪兵们就站在他的面前
“陆军大饭店”又坐满了来观刑的官兵,林世豪也在其中。 这次是他自己要求来的,他带着与胡祥林绝别、为他送终的心情来的。
刑车开出来了,依然倒退着进入刑场,宪兵打开了铁栅栏门,铐以重镣的胡祥林在车尾站了一会,那呆滞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他仿佛看见了林世豪。只见他蠕动着嘴唇,轻声地叫道:“我要回家啦。”既而,他疯狂般叫喊着:“娘!我要回家啦??”随着喊声,他被一只大皮靴踹下了车,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尾 声
接连不断的事件发生,令国防部大为恼火,不久,便宣布将开发队撤消了。梨山开发队原本做为安置荣民退役的试点,计划要等建房和开垦初具规模,开发工作基本完成,将这些老兵善始善终地安置妥当以后,再行撤消,现在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许多。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决定,就如同一次化学试验,进行到一半,失败了,只好将这些试验品迅速处理掉,免得再发生什么不良反应。这些老兵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出军界,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戎马生涯,匆匆被移交到地方当局的手里。
交接的那一天,地方机构只派了三个接收人员来到开发队。队部决定,要将交接仪式尽量搞得庄严。全体老兵在队部院子里以庄为单位列队集结,点名、报数,各庄长向刚刚晋升为队长的陈映年报告人数。往日,这种程序,像竞技场上的拼搏,谁也不甘示弱,个个都要摆出一副威武的军人姿态,一决雌雄,如今,那情景已是昔日黄花,一去不复返了。庄长们像打了蔫儿的秧子,哼哼唧唧地走完了过场,然后,军地双方在移交手续上签了字,犹如尘埃落定,仿佛就此可以让这些老兵安身立命了。
林世豪从头至尾将全体老兵扫视了一遍,老兵们一个个目光茫然,神情呆滞,就像奴隶易主、牲口转手一样,至于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无人知晓,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没有生的期待,也没有死的恐惧,像一具具活僵尸耸立于人世间。
随着开发队的撤消,军官们的任务也就完结了。林世豪服役期还没有满,就随着军官调回警备总部等待从新分配。
一个雾蒙蒙的早晨,接送军官们下山的大卡车马上就要启动了,没有人来送行,长官们无声地爬上了车,在车上等待着林世豪。他趑趄一会,走过来说:“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步行下山。”
陈映年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卡车开动了。
林世豪独自走回到山上去。
时值冬日,天空灰蒙蒙的,四野里林莽阴森,雾气,仿佛一堆浓密而又阴暗的灰烬,在晨曦中闪烁着清幽的光,为荒凉的原野蒙上了一层沮丧的色彩,又像一块湿漉漉的灰白的尸布,把世界包裹了起来。走进树林,就会感到一阵阵阴冷,从里面冒出一股股使蘑菇得以滋生的浓重的潮气和腐叶的气息,使林世豪联想起医学院地下室太平间里的味道。
这里万籁俱寂,颇有出世之感。没有人世间的噪杂和喧闹,没有鸟儿的啾鸣,甚至连蚊蝇小虫的飞舞都听不到,静极了,这儿惟独静是绰绰有余的。林世豪放慢了脚步,他不愿打破这里的寂静??这里埋葬着老兵,也埋葬了他对于人生的美好憧憬、希望和梦想。他久久地凝伫在墓地,默默地注视一座座墓碑,上面镌刻着由他书写的老兵姓名、籍贯、生卒年月,以及死亡原因,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老兵们的身影:江长和、胡祥林、黄滨鸿、赵汉卿、孔祥增、卢大维、老辛、老朱、老欧、老崔、老云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仿佛都一起埋葬在这里了。也许,没有人会知道这里躺着的是些什么人,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为他们扫墓,至少,他们的亲人永远不会来这里。林世豪站在墓碑前,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个躬,做最后的告别。
2000年3月 于六里桥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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