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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的故乡；别了，我的亲人。

环视船周围奔流不息的江水，我在想，她是从岷江、从锦江流来，是从涪水、从石密流来的吧？要不，为何仍然是这样清清绿绿的水色、仍然是这样不辞万里地护送着她的儿子呢？水啊水，你流走了许多岁月，流走了许多往事，但你永远流不走一个游子对故乡的依恋，永远流不走一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浪子的无尽牵挂。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的梦中，我梦见了一弯新月挂在峨眉山上，在梦中吟出了一首《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那正是我出行途中的一个夜晚，我抬头远望峨眉山，只见半轮秋月悬挂在明净的夜空。月光静静地洒在山间，峨眉山仿佛已经入睡。在群山青黛剪影的衬托下，夜空是那么明澈，月色是那么皎洁。只见月亮的影子倒映在平羌江水中，一江清水载着一轮明月，平缓而安静地流动着。月光如水，水流月走，是那么静美，又是那么具有流动的神韵。

就在天上的月光和水中月影的陪伴下，我从清溪驿乘船出发，向三峡顺流而去。夜色蒙蒙，江水淙淙，我的一叶轻舟顺流而下。沿岸山重水复，月亮或隐或现，最后终于退出了我的视线。我思念着你啊，却已经见不到你，就这样，我顺流而下到到渝州去。我知道，在前行的路上，当然还会有月亮相伴，但峨眉山望不到了，平羌江看不见了，昨夜的月亮已经不是今晚的月亮，他乡的月亮也已经不是家乡的月亮。

峨眉山的月亮，就是我家乡的月亮，那是游子远行时最容易拨动的心弦。对峨眉山月充满思念，更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充满思念。要知道，我是把月亮当作活生生的人来和他告别的。

世事如棋。即使聪明如我李白，也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远走，就再也不能够回来。在我晚年的时候，一位从蜀中来的和尚要到长安去，我作了这样一首诗为他送行：

我在巴东三峡悍，西看明月忆峨眉。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

我在诗中劝说蜀僧晏到达长安以后，不要贪恋虚荣，还是早返故乡为好。我到老到死还惦记着峨眉山的月亮，对家乡永远充满眷恋。

五

一帆风顺，万事萦怀。我们的小船终于在荆门停泊下来。我和吴指南一起登岸观光。放眼江天，只见西、北两座山峰夹江并立，形似崇门。“虎牙磔竖以屹蟀，”我脱口朗诵。“荆门朗耸而磐礴。”吴指南接口诵道。我纵目四顾，望东南一带，水势溟溟而淼淼，烟飞云敛；观四野广袤无际，芊芊绵绵；瞄前面的雄险峡江，全都换成了辽阔的景象。面对如此壮观的景象，我不由诗兴大发：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我说，我从荆门之外的蜀地乘船远来，准备到楚国故地漫游。两岸青山随着低平原野的出现而逐渐消失，江水仿佛流入了无边的原野，水天辽阔，不知所止。月亮在江中投下倒影，好像是天上飞来一面明镜。云霞聚集变幻，仿佛形成海市蜃楼。我还是爱恋这来自故乡的水，它陪伴着远行的船只，不远万里，一路相送。因为，尽管我意气风发，志在四方，但从五岁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蜀中，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怀有深厚的感情，如今初次远离，又怎能不无限留恋？

吴指南听了，连叹好诗：“太白兄弟真是奇才呀，这绝对又是一首好诗，情景结合，景中有情，情中有景，真是出自天然呀。”

突然，一个响亮的招呼声从江边传来：“喂，那岸上吟诗说话的，有一位是不是李太白？”啊，好熟悉的声音呀。我循声望去，那是一个多么熟悉的身影啊——原来是师父，赵蕤师父！我一边招手，一边拉着吴指南，急急忙忙跑过去：“是我，是我李太白，是我李太白呀！师父、师父，你等等我！”赵蕤师父站在一艘小客船的船头，正在和别人辞别，眼看就要启行了。他见果然是我，立刻跳下小船，与我拥肩相抱。后来，还是师父先询问了我的行踪和其他情况，我一五一十作了禀报，再介绍吴指南说：“这位就是在渝州旅途中结识的吴指南，正和我一道同游洞庭。”我又问起他：“师父近来可好？一切还如意吧？看看眼前情形，师父你又要启程了，但不知师父又将往何方去？弟子想恳请师父暂缓数日，以便向师父多多请教，解除许多心中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