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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挂断电话之后,他便来到海边,像执行某种庄严的仪式一般,一步接着一步迈出,清凉的海水先是没过脚踝,接着是小腿,腰部,胸口,然后他伸展了身体,借助浮力,向颜色更蓝的水域游去。埋藏已久的各种记忆随着层叠的波浪涌上来,再从他身边流走。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回忆也是有重量的,但真正放开过去的那些牵绊后,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轻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他根本不知道。
苏醒的时候,他最先听见有什么仪器在不停地嘀嗒作响,一声又一声,与自己心跳的节奏相重合,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视线非常模糊,使劲去看只能看见朦胧的一片白色。
我这在哪里?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去揉眼睛,却分明感觉到肌肉僵硬着,身子完全不听使唤。努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半坐起来,他意识到,即使是这种简单的动作,自己现在做起来也变得分外困难。
恍惚间,他听见类似于门把手转动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惊喜的女声忽地在房间的另一端响起。“啊!你醒了!” 他转过头,但还来不及看清声音的主人,她就再次冲出了房间,几分钟后回来的时候,手里扯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的衣袖。“看吧,我才没有开玩笑,他真的醒了!”
医生模样的人飞快地走到他的床边,一边查看着仪器的数据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一边不停询问他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等等。
他摇了摇头,自恢复意识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现在几点了?”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声带仿佛很久都没有用过了一般,发出的声音沙哑又含糊。
护士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告诉他现在是早上9点40分。
错过航班了啊。他这么想着,为了确认而问起日期。
“今天是5月12号。” 年轻的女子笑眯眯地说,只见刚苏醒的病人露出极其错愕的表情。“5月?怎么回事,我难道昏迷了两个月?”
“远远不止啊,你昏迷了整整六个月呢。” 护士纠正道。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现在在哪里?”
这次是医生朗声报出医院的名称,不料却见床上的人浑身一震,接着转向站在一边的护士,声音颤抖着向她要一面镜子。护士虽然疑惑,但还是依从了尽量满足病人要求的准则,什么也没问地找来一块小巧的化妆镜。
他迟疑了几秒才转过视线,只见镜子里的人紧盯着自己,是熟悉又陌生的黑发黑眸。
仪器发出了报警的声音,病人的心跳和血压几乎是瞬间地飙高,他像是经受了重大精神刺激,当即就失去了意识。小护士一脸慌张地听着医生严厉的指责,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迟迟没有睁眼,只是在心里许愿之前的情形只是一场噩梦,自己还要赶清早的飞机回东京,回到那人的身边。终于张开眼睛后,看见的是全白的天花板,耳边还有那扰人的仪器声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左手被冰凉的双手紧紧抓住,他有些艰难地稍微侧转了视线,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便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安慰性的微笑。“……妈。”
神情憔悴的女性默默地抚过他的脸颊,泪水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没事了。” 他没有犹豫地说出谎言。“别担心。”
命运在他身上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在他终于做好准备要完全接受自己的新生活的时候让他再次回归到了原本的世界。他想要立即搭乘飞机飞到海南,跳进那海水中,哪怕要游到精疲力尽也要再次进入异世界,他想要结束在这里的生命,想要永远睡去,但他不能这么自私。他的父母还在这里,啊不,是母亲还在这里,他苦笑着纠正自己。
他的父亲在得知他陷入昏迷的当天突然心脏病发,住院两个星期后便逝去了。这是他醒来一个星期之后不知道第几次问起的时候,母亲满面悲戚地告诉他的。
这是一种极其虚幻的感觉,自己说服了自己说父母都忘记了他的存在过得好好的,于是几乎是心安理得地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了六年,但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六个月,而这期间亲人一直都在为他难过着。
到底哪边才是现实呢?阴雨绵绵的午后,男生靠在病床上静静地思考着。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里没有一样东西来自那个世界,没有任何物质上的纪念能证明那六年不是一个梦。
唯有记忆。鲜明无比的记忆。
只要闭上眼睛,他便还能听到那人用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