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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行李卷压得他肩膀歪斜,走得满头大汗。以前新京工业大学不招收“满洲学员”,该校以日本学生居多,不少人是从本土招来的,因而学校的条件待遇不错,吃饭不花钱,发书发本还发军呢大衣和制服。在这半军事化的学校里,连被褥也是校方提供的,赵成和自带行李是多此一举了。日本人管宿舍叫做寮,男寮的临窗处有一个小书桌,大学的头一个晚上,赵成和伏在书桌上给父亲写信。信真难写啊,比写“大东亚圣战”的作文还困难。赵成和使用母语越来越困难了,写汉字时思路阻滞,行文远不及用日语来的流畅,写写就不知何从下笔了。首次写家书,他不想写得太简单,免得父亲抖着信纸说:“就写这么几个破字?还念大学呢,哼!”赵成和一边斟酌词句,一边想象着父亲的表情,眼前浮现出老头子惊讶的神色和满意的笑容。初进校园,即紧张又兴奋,满足感像夜潮样悄然上涨,又仿佛是极其温柔的雪花,无声无息轻触耳畔。他很陶醉地浸淫其中,全然没有理会同寮里的学生,此刻,三位陌生的日本同学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第三十七章(3)
初春的傍晚来得格外早,外面的天色全黑了。雪的背景下,校园的路灯渐次亮起来,灯光泛起凌乱的光芒,男寮里玻璃窗前弥漫着奇异的清亮。窗口下的暖气很热,暖暖的气息软体动物似的缓缓蠕动。空气干燥,浮动着干涩的尘土味道,略微感觉有些口渴。有种奢侈感久久不去,赵成和很不习惯,他想起安城国高的宿舍。那时,他们都住大通铺子,冬天要靠火炉取暖。生炉子由学生轮流值日,赶上懒蛋鬼也许就忘记了生炉子,屋子里面会冷得厉害,连脸盆牙具都冻在冰碴里了。上罢晚自习回宿舍,大家冻得跺脚直嚷,急急忙忙地扒炉灰
添柴生火,越急越不好烧,搞得浓烟滚滚打眼睛。还没等铁炉子烧好,这边熄灯的铃响了,“刷”地电闸拉下了,只好咬牙钻进冰冷的被窝。有时候怕煤气中毒,还得开一会门放放烟,寒风毫不客气地涌进门来,挨着门口的学生就得忍冷受冻,不住声地打喷嚏……
想到这里,赵成和不觉笑了一笑,写下“恭祝春安”四个字,收住了笔。
“咣当,啊呀——”赵成和扭头一看,一大群日本学生破门而入,个个头缠白布带,手舞酒瓶子冲了进来。很显然,他们是高年级的学生,见赵成和呆若木鸡状,有个矮胖的家伙用肩膀猛撞他,用北海道口音吼道:“跳起来,跳起来,闹寮了!”同宿舍的三位日籍新生迟疑了一下,迅速投入狂舞之中,红地板被大皮鞋跺得咚咚山响。日本学生手执脸盆,拼命地敲打,边跳边喝酒,哈哈大笑,开心地扯起了嗓门,唱起了幕府时代的戏曲:“是酒啊,还是眼泪啊,花姬呦……只有死,才是我们的归宿,……是酒啊……”
狂欢只属于开学或者什么节日,大学里的一切都那么刻板,书桌上摆放笔墨书本有规矩,吃饭穿衣走路有规范,乱来不得。学校的食堂很大,摆放着一排排长条桌子,每个人吃饭都有固定的位置。学生伙食实行配给制,不用自己花钱,饭量固定。一开始,“满洲”学生和日本学生一个标准,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粮食日益紧张,细粮粗粮混着吃,在大米饭里掺些杂粮,日本学生抗议了,说凭什么“满洲人”也吃大米?此后“满洲生”只好分灶吃饭,同为学生待遇却有区别。校方特意将“满洲生”调整了座位,好叫他们集中去吃粗粮,吃高粱米吃地瓜土豆,“满洲生”有自知之明,忍气吞声惯了。校方设有“舍监”,专门管理吃喝拉撒睡,管理到无微不至,权力大着呢。开饭时,学生列队依次进入食堂。食堂里鸦雀无声,饭菜已经摆放好了,众人却不敢动筷。大家的目光全聚焦在“舍监”身上,等候口令。“舍监”吃饭有专门的桌子,位于正前方的讲台上,“舍监”落座学生们方可坐下。学生们必须按照“舍监”示范的样子吃饭,伸筷的频率幅度乃至咀嚼的样子,都必须一模一样,“舍监”搁筷之际才是众人饭毕之时,提前不得,也错后不得。校方的想法也许有科学道理。为了加深对咀嚼功能的认识,医务室的“技正”来做专题讲座,强调养生之道,要求细嚼慢咽,充分发挥唾液辅助消化之功效,食物咀嚼成流食方准下咽。吃饭如此,穿衣戴帽更是马虎不得,学生外出一律统一着装,分季节穿制服或外着大衣。赶上溥仪“皇帝”和日伪要员来视察或者参加集体活动,衣貌仪表的要求更加严格。学生制服都一个款式,深绿色毛料铜纽扣协和服,但领花有所区别。年级专业不同,制服的领子的颜色和标记都不一样。赵成和制服的左衣领上是铜字“Z”,右衣领缝着小小的圆标,上写“一”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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