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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ian)名画《圣母升天》时的惊艳,玛利亚带着文艺复兴时代特有的恬淡微笑在猩红色的视觉盛宴中冉冉升天,如同一切神秘而真实的远古女神,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圣经》不仅仅是宗教经典,也是一部瑰丽的神话。
上述赘举种种,无外是在表达我对神话的热爱。这些人类童年时代抒写的浪漫诗篇虽率真奔放,却又博大精深,是永远也无法穷尽的宝藏。
幸运的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我的祖先也为我留下了很多美丽的神话——虽不丰富,却很绮丽;可遗憾的是,这些神话在漫长的历史中被人为的固化成神话本身,缺少活泼的外延,变成索然无味的说教。
难道不是这样么?人们对盘古的传说、精卫填海的故事只有一种解释,这种解释被写入课本,逐渐变成人们的刻板成见。没有人如同弥尔顿(J。 Milton)在《失乐园》中歌颂撒旦一样歌颂那些被认定为“邪恶”的神话人物,也没有人在意在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背后是否还有柔软的、充满温情的细节。千百年来,在我们的国家里,神话成为一根呆板的鸡肋,只有道德说教,没有七情六欲,这是一种怎样的人文的缺失!
于是我产生了为一个“邪恶人物”立传的念头。为了充分的表达我的立场,这个人必须“十恶不赦”。最后我选择了苏妲己,《封神演义》中的第一大反派,中国神话中第一个有名有姓红颜祸水。她由千年狐精幻化而成,邪恶,冷酷,以自己的倾国美貌毁灭了殷商的天下。可是在我眼中,她却首先是一个受命运摆布而无法逃脱的可怜的女人。纣王对女娲的亵渎与她无关,阐教和截教的交恶更不是她的责任,可是她却成为背负全天下骂名的千古罪人。这是一个多么富有传奇色彩和悲情色彩的人物,可是在《封神演义》中,这样一个有味道的女人却成了一个平淡、单向度的符号,让人读来索然无味。
我无意诋毁《封神演义》的功绩。这部中国道教神话的大全之作以荷马诗史般的恢弘描述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伟大圣战。可为什么它不曾如《西游记》一样跻身一流的古典小说行列?恐怕也不是没有道理。善恶分明的道德评判和简明扼要的叙事逻辑自然有可爱的地方,却也湮没了神话本该有的气质——美丽、浪漫、描绘人类原始的风貌和情欲。
妲己的故事表述了一个古老的逻辑论题,那就是情感欲念和责任道德之间的冲突与矛盾。站在后者的角度看,妲己是个自私、冷酷的女人,她为了一己之欲而至生灵涂炭,终于也玩火自焚;可是站在前者的角度看,她又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人文主义英雄,她为捍卫自己的爱情和友情而藐视统治者规定的道德,甚至不惜毁灭自己。冲突的结果自然是既有制度的卫道士们胜利,可是那些胜利者也同样狼狈不堪,因为他们在捍卫了自己的道德理想时,也失去了自我。
苏妲己是中国神话中一个上不得正传谱系的人物,却也是一个有着无尽诠释空间的魅力人物,其他人也是如此。女娲是冰清玉洁的上古女神,可她以天下人的幸福为代价去报复亵渎她的纣王,又是一种怎样狠毒的道德洁癖?纣王昏聩,毋庸置疑,但他对女娲和妲己容貌的率直迷恋又何尝不是一种令人钦佩的“反礼教”勇气?从这个古老的故事框架中,可以窥见中国人对道德与情欲的独特理解,可以解读神权体系下帝王、将相、神仙、鬼妖的复杂角色关联,更可以找寻古老的中国式人情世故在现代社会中的轨迹。
伟大的浪漫主义者雨果曾经用类似的口吻描述悲情英雄拿破仑:“失败反而把失败者变得更崇高了,倒了的波拿巴仿佛比立着的拿破仑更为高大。”
这是一种多么惊人的相似!拿破仑的失败使他逃离了遗臭万年的独裁者的命运,而成为后人景仰的悲剧英雄。妲己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中国古老的神话里孕育着人类心灵中亘古不变的逻辑悖论,却被后人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将这些潜在的内涵挖掘出来,中国的神话可以如同一切民族神话一样瑰丽多彩!
北大的老校长蔡元培曾在《中国新文学大系》的序言中,称“五四运动”为中国的文艺复兴。从那时起,“中国的文艺复兴”就成了无数中国文人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想。可是70年过后,人们不得不遗憾的看到我们仍在亦步亦趋的拷贝着西方诸潮流。在我看来,中国需要文艺复兴,但“文艺复兴”的实质并不仅仅在于标新立异,而是要从我们民族的古老文明中汲取养料,像佛罗伦萨的艺术家们一样让本民族的神话与经典重新焕发光彩,成为我们诠释现代生活的底蕴。只有如此的“复兴”,才真正属于中国,一如梁启超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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