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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就手忙脚乱,恨不得摘下星星,从不曾委屈了她。现在,爹变了。夜里,隔壁的那男声,明明是爹呀,却叫妈喝息了。爹呀,好可怜的爹。你咋能眼睁睁叫女儿受辱?那徐麻子,不过是个媒人,就能叫他活人眼里下蛆。这世上,比他牛气的,多啦,你唯唯喏喏,还有活路吗?爹,苦命的爹。我知道你苦,心里苦,对不?好饭没盐水一样,好汉没钱鬼一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你也是牙咬断了,往肚里吞,对不?爹,我知道,穷把你的脊梁骨抽了。是吧?爹。莹儿又哭出声了。
那么,妈呢?你可是个要强的女人呀。胳膊上跑得马,拳头上立得人。咋也变了?妈,以前,你穷是穷,还有些底气。你常说:“穷是老娘的合该穷。”那口气,天都吞了的。现在,你“底”也丢了,“气”也散了,啥也没了。那么强大的你,咋一下子就软了?
莹儿抹把泪。她很后悔那句伤妈的话。心一下下抽了。真不长心。她想,妈已经够苦了。叫那恶心的徐麻子……可自己,竟拿锥子捅她的心。真不是人。莹儿用力咬嘴唇,怕已咬烂了,就狠狠呸了一口。她这是呸自己。真想跑回去,跪在妈面前,一下下磕头,磕出血来,请她原谅。她差点要转过身去了,可还是忍了。明知道,这一出来,也许会改变命运的。为了那个冤家……冤家呀,只有伤母亲了。
莹儿像母狼一样,长长地嚎几声,噗地跪倒,朝娘家方向,一气磕了许多个头。
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跪积水中了。没啥。这泥呀,水呀,不过污了衣裤。一水洗百净,终究碍不了啥事。但自己那话,却叫妈当不成妈了。妈呀,原谅我。
莹儿边哭,边跌撞着走。这段路,不很平,多坑洼,走得稍快些,便成跌绊了。不要紧。摔倒了,爬起来;摔青了,会复原;摔烂了,会痊愈;摔死了,更好。那心里的痛,却难消了。恨爹娘时,一股气蒙了心智。醒来,却觉出爹妈的苦来。若重活一次人,莹儿就会闯天下去,创业,挣钱,叫爹妈微笑着享受去。可现在,晚了。莹儿只能眼睁睁望着,一任爹妈像瓶中的毒蜘蛛,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仇人似的折腾。
全是那穷害的。
莹儿这才理解了灵官的出走。他做的,不正是她盼的吗?
天渐渐亮了。只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又会是啥?
《白虎关》第十五章(1)
“白蜡杆子紫红的幡,风刮时它自己倒哩。”
1
兰兰在金刚亥母洞里修行。
她闭了眼,在坐静观修。她已进入了空灵状态,心外无身,身外无心,一点灵光,恍兮惚兮。那心咒,在心头反复地滚。
兰兰觉得生命里有了神。
神是什么?神就是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有祸,神替你化。有罪,神替你灭。有苦,神替你消。有病,神为你治。神是救星。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贫穷者可求神赐福。弱小者求神保佑。无子者求神赐。久病者求神治。落难者求神解救。发迹者感谢神恩。杨柳枝净水瓶,滋润着兰兰干涸的灵魂。山丘般的香灰里,掩埋着兰兰充满希望的心。
神还是裁判官呢。神高悬明镜,洞察秋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远在儿女近在身。行善者,终究能感动神灵,降福于你――那怕是死后――作恶者,最终免不了神的遣责――哪怕报应在他第二百代子孙身上――那恶,抗他作甚?有神呢。举头三尺有神灵。神会洞察一切,了却一切。
于是,兰兰觉得体内多了一种力,在鼓荡,在旋啸,在冲撞,心却越加空灵了。这空灵,是轻易追求不来的,仿佛没了心,没了意,是无有云翳的虚空,是无有波纹的静水,是宁静中的超然,是窥破虚妄后的洞悉。
那空灵,渐渐荡开了。身没了,心没了,眼前的一切都没了,都往一个巨大的虚静里堕去。那虚,是无我无物的虚;那静,是无波无纹的静。却又是灵光闪闪,并不昏沉。一点灵性,恍兮惚兮,悠悠荡荡,无处不至。没有语言,没有内容,没有一点渣滓,没有半缕污垢,没有贪婪,没有索求,只有倾诉,只有心的裸露和倾诉。
兰兰静极的灵魂在流淌。由你淌吧,流吧。那不是兰兰,兰兰已空灵了。身奇异地空灵,心也奇异地空灵,没有杂念,没有念想,没有自己,没有“没有”。那神也罢,仙也罢,是遥远到心外的事。那是没有翅膀的飞翔,是柔若无骨的线条,是随心所欲的挥洒,是无嗔无怒的倾诉,是无怨无争的展现。现在,她明白了,这便是空灵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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