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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肉也没有了,肩膀手臂的骨头根根分明,支出夸张的线条。
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来,露生把他拉扯进了怀里。手掌轻轻拍过他的光脊梁,露生气息颤抖,用哽咽一样的轻声说道:“别怕,我再不打你了。我带你走,我给你找大夫。只剩咱们俩了,咱们要好好活着。”
在腊月二十八那天,露生把龙相带回了他在上海的家。
龙相的腿没有毛病,可这一路他没走过路,上车下车全是露生背着。露生怕他乱跑,所以也宁愿多花力气,为他做一路的牛马。家还是老样子,信箱入口处塞满了报纸。进门之后弯腰放下龙相,他环顾四周,见房内只是多了灰尘。另外就是冷,因为炉子熄了太久,屋中已经一点暖意都没有了。
拍了拍沙发垫子,他扶着龙相坐下,说道:“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烧壶开水。”
龙相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窗户,两只手攥成拳头,缩在棉袄袖子里。
水开之后,露生又发现了新问题——单喝水是不行的,晚饭还没着落呢。尤其龙相不大爱吃饭,所以还得像伺候奶娃娃似的,专门给他弄点儿能入口的东西。
思及此,露生转身跑出门去。只要走出半条街,就有一家专卖百货的洋行。一转眼,他已经捧着个纸口袋跑在回去的路上了。纸口袋沉甸甸的,里面有代乳粉,还有蛋糕饼干,好吃不好吃姑且不提,至少都有甜味。气喘吁吁地进了门,他正想和龙相打个招呼,然而话未出口,他先听到了对方的惨叫声。慌忙弯腰把纸口袋放在地上,他觅声跑去一瞧,结果在辟为餐厅的小房间里找到了龙相——龙相弯着腰,左手攥着右腕子,正在扯着喉咙一声接一声地哀号。露生扯过他的右手一瞧,就见他那右手掌通红,掌心已经鼓起了成片的水泡。回头再一看放在地上的开水壶,露生立刻什么都明白了。真不能让这小子吃饱饭,真不能让他有力气,有了力气他就乱跑,他摸开水壶!
“傻子!”露生忍不住急了眼,“你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分不清冷热了?疼都不知道了?”
龙相依然弓着腰,疼得浑身哆嗦,口中含糊地哭叫了一声,“丫丫……”
露生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却是搡了他一把,“你还叫她干什么?她不管你了,她受够了!”
龙相被他搡得向后一仰,随即踉跄着站稳了,他不清不楚地继续哭道:“丫丫,快跑,有刺客……”然后他开始把右臂往外抽,“我受伤了,来人啊!卫兵!卫兵!”
露生被他的疯言疯语气笑了,眼看他是死活不许自己再攥着他,露生索性松手转身背对了他,扶着膝盖一弯腰。
露生没言语,但是后背上一暖一沉,是龙相自动地趴了上来——总有些动作,他还是记得的。
露生背着他往客厅里走,同时盘算着找根绳子,在自己出门的时候把他拴起来。到了哪里的山,就唱哪里的歌,今夜过后,他立刻就带龙相去看医生。钱是不成问题的,他要去最好的医院,看最好的医生。
夜里,露生做了个梦。
那起初是个挺好的梦,梦里他跋山涉水地到了家,一手领着龙相,另一手领着丫丫。他们全是少年的年纪,丫丫还梳着两条垂肩的大辫子,龙相也没个正经,一路走得连蹦带跳。三个人进了楼下的大门,全都欢天喜地地喊饿喊累,龙相瘫在了沙发上,丫丫则是在楼内东走走西看看,又追着问他水在哪儿灶在哪儿。他听了,立刻笑了一顿,笑丫丫是个土包子,竟然还在这小洋楼里找水找灶。他笑,丫丫一点儿也不生气,也跟着他笑,又告诉他:“大哥哥,我管一天三顿饭,还管打扫屋子,你管少爷就成!”
露生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龙相,然而看过龙相转向前方,他忽然发现眼前的丫丫不见了。
梦到这里,就不好了。
他开始四面八方地喊丫丫,楼上楼下地到处走。楼上楼下加起来也只不过是几间屋子,有没有人一目了然。于是他急了,急出了一脑袋的汗。撒开腿要往外跑,露生心想丫丫肯定是走丢了。上海这么大,自己可上哪儿找她去?他要跑,偏偏两条腿还沉重起来;想要扯了嗓子去喊龙相,可费了天大的力气,他就只发出了耳语一般的细声。心急如焚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挣命似的浑身猛一发力,在黑暗之中骤然睁开了眼睛。
喘了足有半分多钟的粗气,他才从梦中回过神来。耳边响着咻咻的呼吸声,是龙相正在熟睡。露生现在一步也不敢离开他了,甚至把大床推得靠了墙,睡觉时都要把他安置到床里面去。他不是总能这样安静地入睡,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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