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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老爷子。我爱你!”
小胡木匠都听习惯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小胡木匠的母亲非常爱这个中国老人。这个中国老人从不酗酒,也从不吸烟,她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默默无声地去做,而且没有一点怨言。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中国老人面前特别充实。而且,这个中国老人非常体贴她。他所做的一切,像对待一个孩子。这样的好男人在全俄罗斯也找不出一个来。
中国的一些男人认为,一个仅仅在女人面前逞英雄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好汉。
每当犹太人和俄国混血儿到她这里来聚会的时候,这个中国老人就会默默地躲在厨房里,为他们煮茶,做点心,或者默不作声地给壁炉添柴火,像一个忠实的老仆人。
她也常想,这个厚道的中国老人回自己的老家去看望原配的老伴儿,就说明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小胡木匠的母亲坚信,那个中国老人也一定会这样对待自己的。
当然,这需要时间。
只要人活着,时间总是够用的,她想。
小胡木匠长大了。一方面,他继承了他父亲的手艺,正如俗话说的那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另一方面,他又继承了母亲的贵族血统,常常显得傲慢。再加上他年轻,手艺又好,脸上常常是一副嘲弄人的样子。
请不要过分地责备这样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恰恰心地不坏。
十几年来,小胡木匠在母亲的培养下,不仅学会了绘画,而且还学会了弹钢琴和吹小号。每逢周末,或者节日,路过这里的人会听到从这幢精致的住宅里传出来母子二人的歌唱声和钢琴的琴声。
他们母子唱的当然是俄国的歌曲,这些忧郁的富有俄罗斯风格的歌曲,常常让那些流亡者感伤不已。
他们是一些靠着嘴来发泄情绪的普通人(这种类型的人在世界上多如草芥),而不是那些靠枪来发泄的强人。
他们常常在周末举行家庭###。不同的是,参加###的年轻人多了。而这些年轻人又大多是出生在流亡地的第二代。这些年轻人绝大多数不知道自己的祖国以色列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们能在哪一天随着自己的父母回到陌生而又神秘的祖国去。他们喜欢唱的一支歌曲中,有这样一句歌词:我们已无家可归,在天涯流浪……
小胡木匠的嗓子非常好,歌唱得也不错,听起来是一个纯正的男中音。他那宽厚的、充满伤感的歌声,让那些女孩子们倾倒了。当聚会结束之后,他会悄悄地告诉其中的一个女孩,让她从自己卧室的窗户外面爬进来和他约会。
他记得那个被杀害的英国绅士曾开玩笑地说过:“如果让一个女孩从你的窗户外面爬进你的卧室里去,你的感受肯定会有所不同。”
这个小胡木匠在他的卧室里,曾分别和好几个女孩约会过。
第二代流亡者的生活,除了学习,恐怕就是干这种爱情游戏了。他们在这里干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他们的祖国,而仅仅是为了生活。
小胡木匠的母亲知道她儿子的这些荒唐事,但她只能无可奈何地、严厉地看着她的宝贝儿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
儿子卧室的那扇雕着木花纹的窗户,还是打开着的,被晨风吹得嘎吱嘎吱地响。
小胡木匠的母亲发现儿子卧室的后窗户外有一个轻巧的小梯子,这梯子搭在外面的窗台上,通过这个梯子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到卧室里去了。
小梯子做得不错,从梯子的磨损程度看,毫无疑问这个梯子已经被使用过无数次了。
她本想把这个梯子挪走,但还是让它留在了那里。
她想:儿子长大了,随他去罢,我们毕竟是流亡者啊……
哈尔滨的冬天很快又到了。温暖的天气,在哈尔滨总是很少的。夜里下过一场大雪,足有半米厚。清晨伊始,犹太流亡者社区里人声鼎沸,每家每户都出来扫雪了,清除自己栅栏院和道路上的落雪——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早晨。每一个新的季节来临的时候,人的心情也总是愉快的。
扫雪的人们发现,小胡木匠的母亲正挽着一个老人,从大路口那儿向这边走来,这些扫雪的流亡者,都停止了手中的活儿看着。
几个年岁大的人,终于认出来了,那个老人就是小胡木匠的父亲。
当他们夫妻从流亡者当中走过的时候,人们鼓起掌来。每一个人都过去亲吻这个老人和他的女人。
“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