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缎子(第1/2 页)
春节过后几个月,妈妈果然怀孕了。这一次怀孕和前两次都不同——怀老大老二时,都是两个月后才发现的,那时除了肚子大了不方便干活外,也没有觉得太辛苦,十个月转眼过去后就顺利生产了。可这次妈妈的反应特别大,她很早就开始孕吐,什么都吃不下,身子也明显比之前笨重了很多。
开始妈妈还不敢乱说,可怀到5个月时,胎动就特别明显了,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的踢一脚挥一拳,比姐姐们活泼很多,妈妈渐渐隆起来的肚皮,也比从前怀孕时靠下了一些,这些征兆搞的妈妈激动不已,她很铁定的认为,这次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儿子没错了。
正高兴时,村里负责计划生育的干部又来了,这回他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了,毕竟全村人都有眼睛,连那个重男轻女的村长生了女儿后都没有再要孩子,不就是为了给大家做个表率?你家怎么就又怀上了,说吧,认罚还是怎么着?
爸爸果断的说:“我们认罚。”
于是,村干部在家里转了两圈,把院子里唯一的一头牛牵走了。
在当时,牛非常重要也非常昂贵,它相当于家庭中的一员,也能算半个劳力,突然被人牵走了,这着实也让妈妈上火。
牛没了,冬天也快来了,这是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难得休息的季节,可那段时间,爸爸每天至少花半天跑去朋友运海家里,另外一个朋友兴旺也经常和他们聚头,三个男人有时候就呆在运海家,有时候一起进城。爸爸为了能多和他们相处,家里的事情也顾不上了,大姐二姐也懒得哄了,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眼看着老三再有几个月就要出来了,爸爸这也不知道是着了谁的魔,整天往外跑,还鬼鬼祟祟的,莫不是和村里的赌徒交了朋友,天天急着出去耍钱?
一天,爸爸急匆匆的回家找存折,翻了好几个包袱没找到,就去问妈妈。妈妈正守在睡午觉的两姐妹旁缝小衣服,见爸爸问,便说:“存折我可以帮你找,但你得告诉我,你最近天天在外面忙些啥?”
爸爸说:“我现在有点忙,运海他们还在等我,你先帮我找存折,我进城取一趟钱,等我回来告诉你。”
妈妈把手里的活放在炕上,盯着爸爸,语调也变慢了:“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给你找,家里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了那几个钱,现在又快生老三了,牛还被人家没收了,明年怎么过还不知道,现在却要往外拿钱,除非你告诉我用钱干什么,不然没门儿。”
这些年来,我见过别的夫妻冷战的,见过大吵大闹的,见过摔盘子摔碗的,但妈妈和爸爸的这种争吵模式,我也只能用佩服来形容——每次吵架,他们不是急着升调子开嗓门,而是放慢语调放缓语气,这种画面更凝重,但也更令人害怕。爸妈结婚那么多年里,妈妈从未和爸爸红过脸,他们吵架的方式更像讲道理,谁讲赢了就按谁说的来。
爸爸看拗不过妈妈,就说:“我和运海、兴旺最近商量着办个工厂,这不是最近老进城去人家的工厂学习么,现在趁着冬天不忙,我们赶紧把厂子办起来,先干点活出来试试看。”
妈妈说:“我不懂什么工厂,也没见过别人开工厂,但我知道咱们家马上就要有五口人等着吃饭了,咱俩饿着没事,孩子们不能没饭吃。”
爸爸说:“不管以后怎么着,我都不会饿着你们娘儿四个,你放心。”
其实爸爸说不说妈妈都知道,以前穷是穷了点,但爸爸从没有亏待过她,“你放心”这三个字如定心丸一般,让妈妈不再疑惑了。从前妈妈只知道下地干活,还知道干完了活回家读读“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她以为她嫁了一个庄稼人,以后的梦想就应该是种好自己的几亩地,再养一院子母鸡,天天拾鸡蛋吃,孩子们个个又白又壮,丰衣足食且岁岁有余粮,不再有她儿时的饥饿和贫困。
哪知爸爸已不愿继续活在泥土中,改革开放的口号已喊了好几年,就算每天在村子里浇地的他,也能嗅到改革的春风迎面扑来,广播里、报纸上的各种消息越来越有诱惑力,他早就搓着手,等待一个这样的好机会。爸爸从没有像那次一样,有拼一次冲动,也许是因为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想给我们拼一个未来吧。恰巧他也遇到了运海和兴旺,运海懂技术,兴旺和爸爸肯学习又实干,三个人看好钓鱼竿市场,准备在村里开厂干出一番作为。
筹备工厂没有那么简单:外出学习,自己学会了再培训工人,四处凑钱、跑材料市场和销路,这一忙活,还没等到工厂正式运行,春天就到了。妈妈肚子里的老三,比预产期晚到了一个星期,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