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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无边无涯的恶梦。梦中,她倾尽心力走出地宫,艰难上路,为省盘缠,夜间睡在荒庙,将短剑握在胸前,浅眸而眠,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她长夜开眼,疲惫不堪。日间,更不敢在人多繁华处行走,走崎岖山路,穿野林荆枝,喝山间泉水,摘野果果腹……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学会了爬树寻找鸟蛋为食,或跌得头破血流地捉住一只山鸡。直到有一回,遇上了一匹荒原孤狼,随了她一日一夜……兹那后,她再不敢行走山路。可是啊,路犹未完,脚磨出了泡,泡淤了脓,脓结了痂……路还是要走,一步一步,每步都是钻心疼痛……怎会如此疼?这疼,已不是来自双足……背上?怎会是……对呢,背上刚刚挨了一记鞭子,极重极狠,由皮抽到了骨,痛到了髓……怎会替人挨鞭呢?就因为那个有着圆脸圆颌圆眼圆酒窝宛如乡间年画上寿星财神跟前小玉女的女娃,是她这场恶梦里唯一向她真心递笑又为她出头的人么?真是傻啊,傻啊,傻啊……
隐 十
无论恶梦好梦,终须一醒。
她醒了。趴卧那处,第一眼瞧见了身下软褥,首先自问的是:有多久,在张开双眼后看到的不是一张床了?
她目之所及,确定所在处是一间干净整齐的小房,墙臂刷得粉白,桌几擦得锃亮,物件简朴,布置简易,像是她上路后惟一下榻过一回的小客栈房间。此处……也是客栈么?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半扇,一个胖脑袋探了进来,先是小心翼翼,后接到她清醒后的眸光时,倏尔开出大朵笑花,“大哥哥,你睡饱了?”
她注视年画女童子,还有随她一并进来的一只瘸腿黄狗。
“臭妹给你带了鸡腿来!”女娃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两根鸡腿分了一根递到她嘴皮近前,另一根鸡腿,则以吭哧大口填补自己肚子。
她抗拒不了这美物诱惑,以手接过,小口嚼咽着,品尝睽违了许久的滋味。
黄狗呜鸣抗议一声,被主人分了一块鸡皮关照。
“大哥哥。”女娃边吃,边掀着油呼呼的嘴儿道,“臭妹要谢你救了臭妹,圣爷爷说受人滴水之恩,要以泉水相报,臭妹会报答你。”
寝不言,食不语,她直待将鸡腿用完,鸡骨扔给了一边儿犬视眈眈的黄狗,方道:“不用谢我,我救你,是因你替我出头,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骗人。”女娃得意咧嘴窃笑,露出上牙左边乳牙脱落后的豁口,“不能骗臭妹,臭妹可以看到人的心,除了圣爷爷,没有人能骗得了臭妹呢。”
她微颦秀眉。
“大哥哥救我,是因为你身体里有善良天性,只有天性善良才能在那样的当头反应那般的快,不然想前想后,早早就错过了时机,臭妹哪可能不受一点伤?”
“你说你能看到人的心,是何意?”
“就是……”
“就是这娃儿有与生俱来的读心本事。”门先被轻叩,一背着药箱的中年妇人排闼而入。“所以,在她面前最好不要言不由衷,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娃儿看破心事,实在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目视来者不语。
妇人大大方方回之一笑,“我叫乔三娘,是村子里的大夫。”
“多谢。”
“不必,既然你被带进了村子,我自然是要医的。”妇人乔三娘行至床前,揭了她背上被子,解下绷带,满意点头,“你伤口恢复得很好,足见你求生之念过人,我欣赏。下面我要为你重新上药,既然醒着难免就会感觉到疼,忍不住的时候,尽管叫出来。”
她浅微颔首。
“臭妹,握住她一只手。”
“是,三娘!”女娃胖手索来,她本有意排拒,但眼光触到胖手上短去一截的创处时,忘了拒绝。
“疼就叫出来,这个村子里五大大粗的汉子都会被我医得吱呱乱叫,你叫出来也不怕丢人。”乔三娘以布巾拭去残药剩渣,再以特制药酒清洗伤口,明明看见她背上皮肉因药酒的杀力痉挛抽动,亦听着了她压仰在喉间的呻吟,但硬是不闻她有所渲泄,不由得摇首:真是个倔强的娃儿呢。
“这药酒是用来提毒杀毒的。抽在你身上的鞭子上涂了些会让伤口不易愈合的药粉,虽不会让人立刻死,却可以让你慢慢的死。不是我乔三娘自夸,世上能一眼辨出这药来的,除了我乔三娘,不会有第二个……”
女娃吸着自己拇指,讷讷建议:“三娘,你说话时嘴不要开得太大,莫把口水喷到大哥哥背上,大哥哥的背又白又美,三娘的口水脏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