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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青缎暗花半腰靴。王有龄对他那靴底的样式发生兴趣,靴底颇厚,但靴尖是一道上挑的弧线,使鞋略像秦淮河的画舫,实际上是加强了靴的厚度。这靴是南边云南一带的样式,再加上他的身量,和话语中带出的南方口音,此人莫不是南方客?
王有龄起身离座,上前冲茶客一揖,邀请道:“这位先生,我这里正好靠窗,何况饮茶以客少为贵,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我不求幽,你我求个胜妙如何?”那茶客闻言大喜,立即起身:“聆教,聆教!先生请——”
二人坐下,互道名姓。茶客姓傅名晶,果然来自彩云之南,两人用云南话对了几句,不禁哈哈大笑。王有龄即让茶博士换掉旧茶,用他从杭州带来的龙井茶,给傅晶重新沏上一杯。
胡雪岩 第一部分
茶香人亲,二人越谈越投机,原来傅晶竟是一位京官的管家,因京官最近放了外任,他是随主人一道往南边去的。
王有龄心中一动,相问道:“不知你家老爷尊姓大名,官拜何职?”
“我家老爷姓何,少年读书时就绝顶聪明,后来科举屡屡中榜,由秀才、举人,一直考中进士!入仕以后,更是青云直上,由翰林院编修直至户部侍郎。这次,朝廷外放他任江苏学政,身份与江苏巡抚并行,顺道查办浙江一桩案子。”
王有龄的心不禁扑扑地跳了,急切问道:“你家老爷姓何,……是不是云南曲靖人?”
傅晶沉吟道:“好像是的,我是老爷赴翰林院编修任,到昆明后,才做了他的长随。不管怎么样,既是云南大同乡,你又来自浙江,回去我一定向老爷禀报,看看他能否同你见上一面。”
王有龄拱手致谢:“那就全仗您了。傅管家,请一定告诉你家老爷:先父曾在曲靖当过知府,我也在曲靖长大。”
真是苍天有眼!次日一大早,傅晶竟来小客栈等他。梳洗已毕,马车将他们载至一座花木扶疏的四合院。
来到后院一家门首,傅晶哗哗甩甩马蹄袖,肃立门边,提高嗓门唱报:“杭州候补盐大使王有龄老爷到——”
门帘一挑,何桂清从书房迎了出来。二人久久对望,彼此露出无限惊喜神色。王有龄想起他侍郎身份,退后一步:“卑职王有龄——拜见何侍郎大人。”正欲按规矩拜下去,何桂清急忙趋步上前把他架住:“有龄兄,千万别这样、别这样!相别十几年,天各一方,断了音讯,没想到咱们竟然在天津卫重逢了……来,坐,快坐!”
原来,何桂清是知府衙门门役的儿子,自小就与大他三岁的王有龄一起玩耍、嬉闹。后王有龄进了塾馆,何桂清因家贫不能入塾,便在家中哭闹不休。王父听说,资助他家银两,亲自送他到名儒蔡先生开办的塾馆读书,同王有龄一道出入。何桂清从小就聪颖过人,读书又用功,王父常在王有龄面前夸赞他:“桂清这孩子天分极高,将来必定是国家栋梁之材……”
中午用膳,说起王有龄此番来京的目的。何桂清道:“五百两银子够做什么,官场的黑幕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吏部有人开恩,随便派你个苦差滥事——派你到粤匪为害的冲难县去干个‘红巾’(板炭)大使,到时你不去也得去,岂不是自蹈死地?这次,我奉朝廷之命南巡,就是去调查浙江巡抚的案子。你先回去,带一封我给黄巡抚的密函,当面交给他。他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官职,这不比花银子到北京走门路更好吗?这黄巡抚和我是同年进士,交情不算差。这次,他肯定已经得到风声,我要去调查他侵吞朝廷漕粮、逼死前任藩司的案子。我只需在信中稍作暗示,让他对你关照一二,一定会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有龄连夜成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杭州。
杭州梅花碑巡抚衙门,王有龄只在父亲替他捐纳“盐大使”虚衔时来过一次,这次造访,他到底增加了些底气。
高师爷早就在窗口里打量此人。
王有龄看不清高师爷长得什么样,却要上上下下、头头脸脸让他先端详个够,照例打点一番,高师爷方问“何事?”
“请通报中丞大人,我带来京城何侍郎一封密札,需面呈黄大人。”王有龄不卑不亢道。
黄巡抚养得臃肿不堪,从正面看像个葫芦,从侧面看像只放大的蝼蛄。浑如太极一张肥白脸,两撇吊梢眉,几茎细黄须,正用花剪在摆弄莳花、盆景。
高师爷匆匆沿小径走来:“禀报大人,有人求见。”
黄巡抚一脸不悦道:“我不是早已同你说过,我最近身体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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