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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形骨折”,也就是骨折碎片加起来好像一个三角形,尖端指着汽车行进的方向,而底面就是撞击面。我曾经在无数的交通事故中看见过这种骨折,它甚至能告诉我们逃逸车辆原来的行进方向;但是这一次它失灵了,五六块碎骨一团乱麻一样彼此重叠着,交叉着,一个平面的X光片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信息,只看见一团糟。我得说人体结构之复杂,会给我们带来很多困扰,比如说这种情况,如果是一截木棍被撞,那么它的断端指向的方向就是受力的方向,但是人体就不同了,碎裂的骨片会受到肌肉的牵拉,会受到组织的缠绕
正当我和我的朋友在护士办公室连比划带画图地讨论着患者的骨折情况的时候,我听到对面病房传来一声并不太响亮的女声:“卖牛!”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蹲在门口,愣愣地望着墙角,一声不响大口大口地抽着烟;随后是一个农村妇女走了出来,嘴角紧紧抿着,带着坚强和委屈,眼眶红红的,显见得刚才还哭过,手上拿着医院的一次性脸盆,到洗漱间去了。显然这是伤者的父母。我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我司空见惯的。肇事司机在法院判决之前玩一点赖皮屡见不鲜,甚至还有判决之后拒不执行的,现在离事故解决还早得很,首先是二十日之内我的鉴定书和车辆检测报告,然后是事故责任认定书,然后是可能旷日持久的诉讼而家属来自农村,已经无力支付医疗费用。卖牛!我知道牛对农民意味着什么,那是来年的希望!我无言以对,我只能继续做好我的法医。我和铁匠的讨论不得不马上停止了,虽然我还是不得要领。医院又来了一个患者,一个玩滚轴的时候不小心(是单纯的不小心吗?)从两米高处摔下的孩子,显然他的脚骨折了。我不禁哑然失笑,我们的电视台在拍摄这种技巧复杂的运动的时候手段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连我这个外行都觉得看得目眩神迷,但是是不是也该给孩子们一个提醒,这项运动也是有风险的呢?我觉得我和铁匠这次沟通最大的障碍是由于我们职业的不同造成的:他关心的是患者的治疗,比如说下肢骨折,他关心的是能不能很好地复位,会不会有死骨形成;而我关心的是损伤的机制以及成因,但这却不属于他的职业范围,因此每当遇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我还是必须自己去看X光片,所以放射科的医生也很熟悉了,我转身来到了放射科,既然腿部的骨折没帮上我什么忙,我只有在头部的CT片上碰碰运气了。我得感谢美国这个品牌的螺旋CT。一般的CT显示的都是一个人体的横断面,但是这台CT(当然只能在医生的电脑上,或者确切地说是图形工作站上)却可以根据这些横断的影像资料把颅骨三维重建起来,于是我可以对患者的颅骨任意角度任意切面进行观察,而这一切只需要把鼠标拖拽几下。没有它的帮助我可就麻烦多了:在我读本科的时候根本还没有横断解剖这门功课,CT片我勉强能看懂,但是要在心里形成这样的一个三维图像就不可能了。这一切都不是科幻,我得告诉大家我写的最多算纪实,决不会出现任何科幻的成分。我一直对这套系统垂涎三尺,但是无论是它的硬件还是软件的价格都让我望而却步,好在我最近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套可以在我的个人电脑上完成这一过程的软件,虽然它没有放射科的那么完美。
在放射科这套软件的帮助下我很快弄清了车祸撞击的过程:当然首先是桑塔纳最突出的前保险杠撞在了伤者的腿部,然后是车辆的挡风玻璃和车顶交界处撞到了伤者的后脑,造成了一个凹陷性骨折;然后是伤者飞出去,撞在坚硬的地面造成了一个所谓“同心圆”骨折(好像我们在桌子上打鸡蛋,鸡蛋的裂缝会由一个个环形组成,中间再加上一根根放射状排开的裂缝)。这两者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我一眼就可以区别出它们,然后我还可以根据所谓的“T”字原则证实我的判断:当由后一次撞击造成的骨折遇到前一次撞击造成的骨折的时候,就不再往下延伸,在局部形成一个小小的“T”字(显然伤者先撞到车上才会飞出去撞到地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铁匠做手术的时候颅骨几乎快掉下来:一前一后两处骨折由于这些骨折线交汇在了一起。这证明肇事司机在撒谎。显然伤者正好好地走在路上(但他也没有遵守交通规则走在人行道上),司机由于某种缘故没有看见他,甚至没有减速就重重地撞在了行人的身上;至于是什么缘故或者说司机当时到底在干什么这就不是我的专业范围了,不过按交警朋友的说法,肇事司机后来承认他当时在接电话。这又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原因!我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因为关系到责任认定这一部分的鉴定书是有期限的,我必须在二十天以内完成。但是我的工作并没有结束,因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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