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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黄仁宇(2)
仁宇兄的名著《万历十五年》开始是用英文写的,在1981年由雅礼大学出版所印行,当时为美国名作家John Updike发现,在New Yorker杂志写文推荐,同时这本书也列入美国历史书五个最佳作品之一。翌年《万历十五年》中文版在北京印行,由廖沫沙题笺,印在封面。这题笺也有一个小故事,我在1980年9月间,参加美国航空学会访问中国航空工业,途经北京,这时黄仁宇已经计划把《万历十五年》在中国印出,托我和妹妹粹存去拜见他的旧友廖沫沙,请他题笺。我现在手头还有仁宇写的一个短简,谢谢我们弟妹替他取得廖沬沙的题笺,并且说:出版书籍,和其他工程一样,一定要有多方面的协助支持,要谢谢你们在北京的联系工作。
黄仁宇个性强,不论学术和日常交往,都是心有成竹,不轻易改变初衷。可是为人谦和,不事夸张。《万历十五年》在大陆和台湾畅销,他对我一字不提,直到我们的表弟李承露从台湾来信,报告情形。我打电话给仁宇兄说:“听见你在台湾出版界和读者心目中声名鼎盛。”仁宇兄没有骄意,只问:“是哪个人告诉你的?”
黄仁宇的第二本重要作品是《中国大历史》,这本书在美国出版时是1988年11月。可是早在20世纪70年代,我到纽约州去看他们夫妇,仁宇兄就告诉我:他对中国历史有一个新的研讨方式,和美国各大学中国史专家看法完全不一样。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这学科的研究内情,只觉单刀匹马,和一班学术权威打对头,不是智举,就将这想法坦白陈述,黄仁宇一点也不同意,话题就终止了。
黄仁宇生性豪爽,古道热肠,对人诚恳,人或有机谋,他视而不见。他在New Paltz住处简素朴实,他写作的厅房面对着纽约闻名的Cat skill山地游览区,可以看见日出日落,风云变幻,在黄仁宇的心目中,比什么高楼大厦,都要胜过一筹。同时他注重储蓄,家有余资,都细心投资。
黄仁宇夫妇爱旅游,在英国剑桥大学工作时,曾遍游西欧各国,在美国游历东西岸,最后在1998年春来加州访问,和家人欢聚之外,他们夫妇并开车到San Diego和Las Vegas游览。
仁宇兄最后一次旅行,是在1999年10月应葡萄牙政府邀请,到里斯本参加澳门归还中国纪念会。在会中黄仁宇发表论文,题为“中国的经验——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
黄仁宇欢喜宾客,New paltz附近有几家餐馆,是他家待客之处,其中有两家在赫逊河畔,风景优美。这地方也就是他写的《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名称的来源,另一家中国餐馆,叫“小熊饭店”,地址靠近Woodstock,是Rock Music发源之处,餐厅背山近水,非常风雅。
仁宇兄常说:“我一生经历过中外各阶层的生活,不论是治世乱世,无所不闻,无所不见。现在我个人要做的事都已做了,可一死而无憾。”这种看法,和他最后一天和格尔嫂所讲的话,如出一辙。
序
本书初刊于1988年,可是内中有几篇文字已见于其他报刊,所以粗率地说,全书经历至今已有十五年。
十五年前我初次倡说中国长期革命业已成功,有人批评我的立场偏激。即在十年前仍有人预言,邓小平去世后中国又将沉沦于民国初年军阀割据的局面。这种种悲观,缘于忽略历史上长期的合理性。
我们所说中国的长期革命业已成功,并不是说所有问题都已解决,而是前后比较,已面临历史上一大突破。这种突破史无前例,在本国史里只有公元7世纪隋唐之出现,差可比拟。在西洋史里也只有英国在17、18世纪之交的打开局面,可以相互比较,因之两方的过程,可以看得更为明显。
其中最重要的症结也可以说是资本主义的登场。但是资本主义是一个被滥用的名词。我们因其无可替代,虽引用而必强调在20世纪末年,其最显著之特色不在阶级斗争,也不是新教伦理,而是负债经营。
一个国家希望资金广泛地流通,经理人员与所有权分离,技术上的支持因素如交通通讯全般活用,务必先在法制上创造一个可以在数目字上管理的局面。中国过去以文士管制亿万农民;用刑法作张本,于今引用商业习惯,以律师、会计师、工程师做前导,着重民法。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20世纪的革命,即显示着整体社会重新构造过程中的艰辛。
这本书是我的历史写作之中提出引用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