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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太监叫王有金的,“哟”了一声道:“黎大奶奶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人都来了好几个月了,敢情您是刚知道。”文顺听着那话里非但没什么恭敬,反而有点嘲讽的意思,不禁又看了她几眼。黎大奶奶也不生气,径自在黄杨木椅子上坐下了,说:“你这是怨我不帮你摘菜叶儿所以恼了吗?我难得出来逛逛,还一心想陪你们说说话呢。”
王有金哈哈一笑,道:“您是要折死奴才们了,这地上暴土扬沙的,
别脏了您的衣裳。”黎大奶奶仍是笑着:“你们的衣裳脏得,我的怎么就脏不得?你们做了半天也累了吧,我叫人沏茶——”说着便扭头叫秀桃。跟她出来的那个小宫女依言捧了个托盘来,上面有一壶茶和几只白瓷杯子,王有金上前接了,又原封不动放回桌上,道:“您见外了不是?这要是在宫里,主子赏口茶喝可是天大的脸面,以前没摊上过这福,今儿个在您这儿给补上喽!”虽是这么说了,却没有要倒茶喝的意思,就是明摆着不领这情了。黎大奶奶脸上僵了一僵,问:“谁是新来的呀?”说着,眼睛在人堆里扫了一圈,落在文顺脸上。文顺从小倪子身后走出来。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她一来气氛就不对了。对这黎大奶奶,跪是不该跪的,但只点个头的话又不太恭敬,也不知道是该自称“奴才”还是什么,只好浅浅地扎了半个千,说:“见过黎大奶奶。”黎大奶奶“哦”了一声,把那本卷了边的书一翻,就像没听见他似的。文顺疑惑起来,莫不是自己礼数差了,惹着她不高兴?王有金在旁边拽了下他的袖子,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她一贯这么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不用理她。”文顺“哦”一声,仍旧蹲下来拣那堆红红绿绿的叶子,草香味带着浓烈的春日的气息沾在手指上,刮了一层薄薄的灰,最难捱的冬天总算是过去了。
小倪子拎了水,和文顺两个把掐好的嫩芽浸到桶里。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最激人,就像是无数片碎冰碴一起割着,湃得一双手扎了刺似的疼。文顺匆匆把香椿芽压到底,赶紧把胳膊抽出来往地上甩了几下,跳着脚搓手,笑道:“简直不得了!等会上值的时候谁去厨房说说,叫他们把水烧热了再拿出来,不然这一整天擦擦洗洗的,手指头还不冻掉了?”因为手上湿,被风一吹就更加麻得难受,文顺索性解了一粒盘扣,把手伸到脖颈里暖着,一扭头,却瞅见黎大奶奶若有所思地往这边看——她一直不说话,他都忘了她还在那儿坐着。文顺忽然觉得自己失态,虽说是太监,毕竟也要避讳一点,便背过身子把扣子重新系好了,心口却突突地跳起来。他活动了几下手指,趁弯腰扫地的空子往八仙桌边偷看了一眼,那里早没人了。她回了正房,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她的肩有些伛偻,身材原本就矮小,一对蝴蝶骨更是突兀地顶在衣服下面。
她走远了,文顺才道:“我瞧着黎大奶奶这人不错,没架子,待人也和气。”众人都不言语,过了半晌,王有金“嘿”的一声把两个泡香椿芽的木桶拎起来,两只手各一个,梗着脖子说:“熟了你就知道了,用不着把她当主子似
的,这不是皇城根儿,没那么多三跪九叩的规矩——就算有也用不到她身上。怪只怪她命不好,要是有福,早几年就受了封,现在也不用住在这鬼地方,跟咱这些半拉子死人看坟头了。”文顺苦笑道:“正是命不好……不过大家都是命贱的人罢了。”王有金“呸”地一口啐在地上,恨恨地骂了句娘,道:“没那个命就别干那下作的事儿!今时今日她若是黎‘娘娘’,我姓王的二话不说给她跪着端夜壶!想往鸡窝外头飞,结果一跤绊死在土坑里,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现在知道自己跟别人两样儿了。后悔么?当年爬到先帝老爷子床上的时候咋没想到今天?”一面说着,一面愤愤地从西角门出了院子,好像往厨房去了。文顺在那里听着,却仿佛有千万根针凛凛地扎着他,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得冰凉了。这院子不大,外头的话人在屋里必定听得清清楚楚,简直就等于是当面羞辱她。王有金把黎大奶奶说得这样难听,在文顺听着也像是骂他,反正他也是一样儿的被皇上用过了,究竟是主动还是被迫,这种事没人管。而且他比她还要更不堪些。他也疑着王有金是在指桑骂槐地挖苦自己,但瞧周围人的态度,又不像是知道了什么。小倪子在旁边瞧着他脸上火辣辣地腾起两片红,还以为他天寒便要咳嗽的病又要发作,连忙过来帮他捋着脊背,道:“您要是觉着不舒服,就跟郑公公告个假躺一躺吧。”文顺一错身子,不着痕迹地把那只手避了开去。小倪子年纪还小,又是什么事都不晓得的,但自己已经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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