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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是不习惯关禁闭似的呆在船舱内,是吃腻了带海味的食品,还是兼而有之,我感觉到自己情绪低落、脾气乖戾。也许干这趟差事本身就很窝囊,不过我估计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病(不管是什么病)因是环境导致的,不是这条船,就是大少爷。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仇恨和恐惧那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说起来惭愧,这样的情况我在其他场合也遇到过,有时是躺在床上,有时是起床之后,有时是在餐桌上,但是在这艘无匹号船上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却是空前绝后的。坦白地说,我的敌人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却表现出了忍辱负重的崇高品德和顽强的自制力,这给我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他总是尽量耗着跟我拉家常,要是我不肯搭理,就伸开四肢躺在甲板上看书。他随身带了一本理查德森①的名著《科莱丽萨》,有时候为了调动我的情绪还主动给我念上一段。他一朗诵起来,那哀婉动人的效果就是再有能耐的演说家也会叹为观止。我也还以颜色,给他念上《圣经》中的某些段落。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唯一一本书。很不好意思,我一直没有工夫去做礼拜,直到今天也很少去教堂,所以书中的内容我自己念起来都很生疏。他却像一个行家里手颇能品味出其中的奥妙,有时从我的手上夺过去,如数家珍似地翻动着书页,给我来一个以牙还牙。不过奇怪的是,他读的书虽然多却很少付诸实践,就像夏天头顶上的雷电,一闪而过——《科莱丽萨》一书中主人公拉夫莱斯与科莱丽萨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圣经》中大卫②慷慨解囊的义举、他仟悔时唱的赞美诗、《亚伯》③一卷中那些严肃的问题、以赛亚④一卷中婉约的诗歌——这一切对于他只不过是娱乐工具,无异于乡村酒店里小提琴手优美的拨弦声。他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令我反感。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此人骨子里卑鄙粗俗,外表上却文质彬彬的两面性。有时候他在我心目中像是一个畸形人似的令人生厌,有时候又有一股鬼里鬼气的意味叫人望而生畏。有那么几次我觉得他简直是纸糊的,只要用力一击就可以戳穿外表的纸板,现出空洞无物的内里。这种恐惧感(我想并不完全是凭空想象)更加剧了我与其为邻的厌恶,每每看见他走近,我的心头就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栗,有时候真想大声叫嚷,接连几天我都恨不得揍他一顿。这种想法显然是耻辱所致,因为在杜瑞斯迪府邸里的最后那几天,我在他面前含垢忍辱,极力谦让。如果现在还有人叫我再这样忍让,我是决不会答应的。也许他对我内心的愤慨浑然不知,不过他脑子特管用,很可能明知我对他心怀怨恨,但长期闲散无事,心理上需要与人为伴,所以硬着头皮跟我交往。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多才多艺和与生俱来的天赋颇为自负,尤其喜欢卖弄那如簧的巧舌,这是性格懦弱的人常有的愚蠢行为。有一次我不肯跟他侃大山,他无可奈何只好去找船长当他的听众。两人聊了很久,船长都听厌了,不停地拨弄着手脚,嘴上一个劲哼儿哈儿的。
①理查德森:塞缪尔·理查德森(公元1689…1761),英国小说家。
②《圣经·旧约》中以色列的第二任国王。
③《圣经·旧约》中的一卷,其中论述了许多富有哲理性的问题。
④《圣经·旧约》中的一卷,这里指的是其中一些诗情画意的语言,如第四十章中说道:“凡胎肉体皆若草木,善良有如园中花朵。草木有枯萎之时,花卉有凋谢之日,因为上帝的意愿使然。人类亦如花草。”
一个星期以后,海上风浪骤至。浪涛很大,我们这艘船本来就很破旧,又满装重载,在风浪中颠簸不已。船长害怕桅杆断了,吓得直打哆嗦,我也被吓得全身颤抖。船走得比蜗牛还慢,船上的人也一个个像吃了火药似的:水手、船员、船长和大副、二副一天到晚都在互相谩骂。你说一句粗话,我揍你一拳,天天如此,有时候全船的人集体罢工。我们这些后舱的乘客有两次甚至拿起了武器,以备船上发生叛乱。
就在这多灾多难的时候,海上又刮起了飓风,大家都认为这一下船非沉了不可。从那一天的中午到第二天黄昏我一直呆在船舱内,大少爷大概在甲板上的哪个地方。塞孔德拉·戴斯不知喝了什么药,昏迷不醒。可以说那一天半的时间我完全是在孤独之中度过的,开始时吓得不敢动弹,几乎连脑子都不敢转动,思维仿佛也凝固了。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得到了一丝安慰。如果无匹号葬身海底,它也会把船上这个千人怕,万人恨的家伙带下去的,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巴兰特拉大少爷了。他的尸体会在水下喂王八,肚子的种种阴谋诡计全都化为乌有;他那些无辜的敌人从此就可以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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