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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弯,有一扇门通着一个小阳台,搭着絮藤花架,晒着半壁斜阳。阳台上有两个人站着说话,只见一个女的,背向着他们,披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直垂到脚踝上,脚踝上套着赤金扭麻花镯子,光着腿,底下看不仔细是否趿着拖鞋,上面微微露出一截印度式窄脚�。被那女人挡住的一个男子,却叫了一声:〃咦!徐太太!〃便走了过来,向徐先生徐太太打招呼,又向流苏含笑点头。流苏见是范柳原,虽然早就料到这一着,一颗心依旧不免跳得厉害。阳台上的女人一闪就不见了。柳原伴着他们上楼。一路上大家仿佛他乡遇故知似的,不断的表示惊讶与愉快。那范柳原虽然够不上称做美男子,粗枝大叶的,也有他的一种风度。徐先生夫妇指挥着仆欧们搬行李,柳原与流苏走在前面,流苏含笑问道:〃范先生,你没有上新加坡去?〃柳原轻轻的答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呢。〃流苏想不到他这样直爽,倒不便深究,只怕说穿了,不是徐太太请她上香港而是他请的,自己反而下不落台,因此只当他说玩话,向他笑了一笑。
柳原问知她的房间是一百三十号,便站住了脚道:〃到了。〃仆欧拿钥匙开了门,流苏一进门便不由得向窗口笔直走过去,那整个的房间像暗黄的画框,镶着窗子里一幅大画。那澎湃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柳原向仆欧道:〃箱子就放在兹跟前。〃流苏听他说话的声音就在耳根子底下,不觉震了一震,回过脸来,只见仆欧已经出去了,房门却没有关上。柳原倚着窗台,伸出一只手来撑在窗格子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管望着她微笑。流苏低下头去。柳原笑道:〃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流苏抬头笑道:〃什么?我不懂。〃柳原道:〃有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笑,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流苏道:〃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柳原笑道:〃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流苏笑着走开了道:〃不跟你说了,到隔壁去看看罢。〃柳原道:〃隔壁?我的房还是徐太太的房?〃流苏又震了一震道:〃你就住在隔壁?〃柳原已经替她开了门道:〃我屋里乱七八糟的,不能见人。〃
他敲了一敲一百三十一号的门,徐太太开着门放他们进来道:〃在我们这边吃茶罢,我们有个起坐间。〃便揿铃叫了几客茶点。徐先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道:〃我打了个电话给老朱,他闹着要接风,请我们大伙儿上香港饭店。就是今天。〃又向柳原道:〃连你在内。〃徐太太道:〃你真有兴致,晕了几天的船,还不趁早歇歇?今儿晚上,算了罢。〃柳原笑道:〃香港饭店,是我所见过的顶古板的舞场。建筑、灯光、布置、乐队,都是老英国式,四五十年前顶时髦的玩意儿,现在可不够刺激了。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除非是那些怪模怪样的西崽,大热的天,仿着北方人穿着扎脚�──〃流苏道:〃为什么?〃柳原道:〃中国情调呀!〃徐先生笑道:〃既然来到此地,总得去看看。就委屈你做做陪客罢!〃柳原笑道:〃我可不能说准,别等我。〃流苏见他不像要去的神气,徐先生并不是常跑舞场的人,难得这么高兴,似乎是认真要替她介绍朋友似的,心里倒又疑惑起来。
然而那天晚上,香港饭店里为他们接风一班人,都是成双捉对的老爷太太,几个单身男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流苏正跳着舞,范柳原忽然出现了,把她从另一个男子手里接了过来,在那荔枝红的灯光里,她看不清他的黝暗的脸,只觉得他异常沉默。流苏笑道:〃怎么不说话呀?〃柳原笑道:〃可以当着人说的话,我完全说完了。〃流苏噗哧一笑道:〃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背人的话?〃柳原道:〃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流苏别过头去,轻轻啐了一声道:〃偏有这些废话!〃柳原道:〃不说话又怪我不说话了,说话,又嫌唠叨!〃流苏笑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我上跳舞场去?〃柳原道:〃一般的男人,喜欢把女人教坏了,又喜欢去感化坏女人,使她变为好女人。我可不像那么没事找事做。我认为好女人还是老实些的好。〃流苏瞟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跟别人不同么?我看你也是一样的自私。〃柳原笑道:〃怎样自私?〃流苏心里想着:〃你最高明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她向他偏着头笑道:〃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个坏女人。〃柳原想了一想道:〃不懂。〃流苏又解释道:〃你要我对别人坏,独独对你好。〃柳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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