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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能够谋取心理平衡的理由是,五十万两匹银绢总比浩大的军备军费来得便宜。而且想想看,即便花费了这些军费,人们却既承担不起万一战败的罪责,又承担不起战胜后武将们功高盖主、尾大不掉的后果。不言而喻,这是以文制武基本国策必然的逻辑后果,是令大宋帝国君臣们相当痛苦的一个心结。
事实上,纵观大宋帝国三百一十九年的历程,不论是在此之前的北宋,还是在此之后的南宋,帝国君臣无时无刻不是在这屈辱与算计的两个极端中度过的。这一对儿可憎的双胞胎,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顽劣乖张,丑陋狠毒,一点儿都不可爱,让生下他们的帝国君臣费尽心机,吃尽苦头,操透了心。显而易见,在帝国传统之下,这个方程事实上确实无解。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与这么困难的问题比较起来,哈姆雷特“活着,还是死去”的念念叨叨,根本就是、简直就是、实在就是无病呻吟。
有一件事情,很可以说明上述困境:位居太宰的郑居中,很反对这次决定。太宰,是一个古老的官名。早在殷商时代就已经设置,主管家务和家奴,类似王室大管家一类。西周后沿用,仍然负责皇室内外事务,并在皇帝的左右襄赞帝命,有点类似但高于后来的内务府大臣和今天的办公厅主任;只有到了宋徽宗时代的一段时间里,才将尚书左、右仆射改称为太宰、少宰,实际就是左、右宰相。郑居中责备蔡京:作为国家元老,却不守信用,制造事端。百余年来,边境宴然,兵不识刃,民不加役。此次,假如打败了,后果不堪设想,即使打胜了,也是蠹国害民之举。他侃侃而谈,蔡京却只用一句话,就把他憋了回去。蔡京不慌不忙地告诉他说: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无法忍受以大宋之强大,每年还要交给辽国五十万两匹银绢。
郑居中立即无话可说(17)。
此时,就连当初帮过蔡京大忙的、那位曾经为皇帝画《爱莫助之图》的邓洵武,也不赞成毁约出兵。这位当年的起居郎,如今早已不是那个跟在皇帝屁股后面做记录的书记官儿了,他现在的职位是知枢密院事,相当于主管全国军事工作的长官,已经属于国家重臣。他说得隐晦而又直截了当:国朝初年,以太宗之神武,赵普之谋略,曹彬、潘美的大将之才,征伐四方,百战百胜;却唯独于燕云毫无建树,今日哪里可以轻举妄动!“且百年盟誓,一朝弃之,诚恐兵举一动,中国昆虫草木,皆不得休息矣。”(18)
他直截了当地反对出兵,曲折隐晦地否定了做这件事情的人。用今天的语言明确引申出他话中的意思,就是:事儿是件好事儿,能不能做好,要看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去做;在眼下这个时候,由现在这帮人去做,中国就完蛋了。
第四章童贯,阉割过的王爷不孤独
徽宗皇帝还真听他的话。马上对蔡京说:“别做这事儿。祖宗誓盟,违之不祥。”(19)
然而,天才艺术家宋徽宗的轻佻性格,不在这种时候发生作用,那就不是轻佻,他也就不是宋徽宗了。在这种时刻,抗拒诱惑,战胜自己的不正当欲望,清醒、理性、理智地判断形势,这对于轻佻是一种否定。只有真正的政治、军事天才才有可能作到。徽宗君臣中,没有这样的人物。而艺术天才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我们的皇帝是艺术天才。他没有这种意志、没有这种能力、可能也没有这种愿望进行这种否定。我们甚至从他即位之初的作为中,都能够看出,他所意气风发地作过的那些粲然可观的表示,都表达的是浪漫,而不是理性。他与理性无缘。他命中注定。上天生下他来,似乎就是要这位艺术天才,用自己的轻佻,来主演这场悲喜大剧。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以肯定是那种趁火打劫的小人心态发生了作用,促使到目前为止,徽宗君臣滑着舞步来治理国家的轻歌舞喜剧,无可逆转地滑向悲剧,而且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悲剧。
从马植,现在叫赵良嗣的嘴里,徽宗君臣肯定已经了解到了,这些年来,发生在辽国国内的各种问题。事实上,此时大辽帝国的国政不修,和大宋帝国的君昏臣奸一样,的确是已经称得上一塌糊涂。只不过大宋帝国君臣不自知,而且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