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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躺在垫高的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双颊耸立像两个小小的山头,眼睛微微闭着,眼窝深深凹进去,时不时轻轻一颤,表示人还活着。心碧俯身在他耳边,问他是不是约了王掌柜?济仁将眼皮用劲一眨。心碧说:“他人来了。”济仁就睁开眼睛。心碧明白这是他想见人的意思,慌忙出去招呼王掌柜进屋。
济仁眼望着心碧,气息微弱而又字字分明地说:“你出去。把房门关上。”
心碧伫立片刻,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的。而后她低了头,慢慢退出去,随手将房门带上。
房间里,济仁朝王掌柜抬了抬手,示意他坐得离自己近一些。待王掌柜用半个屁股落坐在床边,他又哆嗦着朝他伸过一只手。王掌柜慌忙握住,紧紧抓在手里。一时间两个人都哽咽起来,浊泪从眼中滚滚而下。
王掌柜哭了一阵,用袖头抹去眼泪,鼻音重重地说:“董先生,你还是别把事情往绝处想,像上回那样不经意间又有转机的事,也不是不会再有。”
济仁慢慢摇了摇头,眼睛滞滞地望住对方,说:“我们两家,几辈子相处下来了,虽不是兄弟,彼此都知心知肺……”几句话说下来,已经喘息不止。
王掌柜抓住他的手连晃几晃:“董先生,不说这些了。有什么要紧话要交待,只要你信得过我……”
济仁闭上眼睛,歇了好一阵子,才又睁开。“放不下心的,不过是一家老小。心碧再能干,也是个女人家。”
王掌柜宽慰道:“你有房、有地、有店铺股金,大富大贵的日子且放在一边,光平常的吃用,怕是吃个几辈子不成问题。”
济仁又摇摇头:“天灾人祸,谁料得到什么时候就会出什么事情。”
王掌柜说:“绸缎店的那一摊子,但凡有我在,总是要替你经管得妥妥当当。我能吃上干的,你一家老小就不会光喝稀的。董先生你信是不信?”
济仁苦涩地一笑:“我若不信你,今天会特为把你叫来?”说着一阵猛咳,又是一大口血涌出嘴边。王掌柜慌忙拿块帕子接了,替他揩干净,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怜惜。他望着济仁两颊上浮现出的两块桃色的红,又发现他眼里的一点微光格外飘忽,抖颤不定,像是大风地里随时都会熄灭的油灯火苗,心里只感到害怕,恨不能立时离开这里。
济仁挣扎着抬起头,双眼盯视住对面的墙壁,示意王掌柜;“那个画轴……你去掀起来。”
王掌柜疑惑着起身,去把一幅乱针刺绣的双猫戏牡丹的画轴掀起来。里面原来装着个很小的暗柜。王掌柜在济仁的指点下,从他枕头下面摸出钥匙,把暗柜打开。柜里放着个黑漆木匣。王掌柜伸手进去,把木匣拿出来。匣子一上手,感觉到那种异乎寻常的沉重。王掌柜便明白匣中装的是什么了。他小心地捧到济仁床头,正欲打开让东家过目,济仁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十两一块的金砖,一共八块。一两一根的金条,二十根。”济仁喘息几口,接着说,“我藏着这些,以备不测风云,连心碧也不很清楚……交给你收藏……轻易不要拿出来让她们用掉。记住……到最最万不得已的时候……救命的钱……”
济仁说完这些,再次爆发骤风暴雨般的咳嗽,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额上的青筋一根根蚯蚓般蠕动,面孔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布满脑门。王掌柜犹豫了一下,探身过去要替他捶一捶后背,济仁勉强抬起一只胳膊,朝他摇一摇手,又指指门外。王掌柜知道是要他赶紧走的意思,连忙站起来,把那个沉甸甸的匣子抱在怀中,俯身在济仁耳边说了一句:“董先生,你放心……”
王掌柜刚迈出房门,守候在院子里的心碧就急匆匆地要进去照料济仁。从王掌柜身旁擦过去的时候,心碧一眼看见了王掌柜怀中的木匣,她愣了一愣,惊讶地向王掌柜望望。王掌柜低了头,不说什么。心碧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不好追问,说了声:“你走好。”忙不迭地进房去了。
济仁是在端午节那天夜里去世的。
中午的时候,心碧照例准备了端午节的粽子、咸鸭蛋、炒鳝丝、煮黄鱼、蒸火腿和雄黄酒,家里家外也到处用点燃的艾草董了董。济仁自然是不能喝酒也不能吃粽子咸蛋这些东西,便由心碧每样装一只小碟,端到他床前看了看,算是他也过节了。济仁情绪就很好,叫心碧干脆把桌子摆到他房里,让孩子们在他床面前吃喝,他看着,譬如自己也参加进去吃了喝了一样。
心碧不知道济仁哪来的这番兴致,不忍拂他的意思,就叫兰香几个抬桌子进房,又叮嘱年幼的克俭和小玉要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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