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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哭啊,如松。”她的声音飘得淡淡,就好像是拴着风筝的线,随时都会断开,“你不是说要成为最骄傲的将军,就像姑姑给你讲过的故事里,郭靖和乔峰那样的大英雄,怎么可以轻易地掉眼泪呢。”
如松只感觉握住自己的柔软的手忽然放开,手心重又恢复了冰冷的温度。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票出门去,一袭白裙犹如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剩下的余余尾音让人心颤。
那幅画面在他幼小的脑海中定格许久,知道许多许多年后,他依然会记得姑姑离开的那夜情景。他侧头微微看了眼在身旁一言不发的父亲,目光触及到父亲紧握的拳头,他心中对父亲的一点埋怨忽然就消失了。
给他讲过许多传奇的故事,带给他许多温暖的姑姑走了,家里恢复了冰冷情景,以后还是只有父亲,才是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
随着那裙裾在视线中模糊而至消失,如松强忍住泪,喉中发出一点点呜声,似小兽一样。很多人都说,父亲是个冷漠的人,自从母亲死后,他没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过。不管以后他还会有很多的妻妾子女,他依然是个严肃而沉默的丈夫和父亲。可是只有如松知道,父亲也曾很开心的展颜笑过,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短暂岁月里,他也曾给一个正做菜肴的女子洗过菜,打过下手,也在对儿子发怒的时候,听过那女子柔声的劝解,顷刻怒气便烟消云散。那女子添置过的家物,父亲从甘肃带到辽东,又从辽东带到京城,无论有多旧,都未丢掉过。好几次又不知情的家人将其丢掉,又都被父亲或者自己偷偷捡了回来。他们心里大抵都有一种感觉,只要这些东西在,那个女子熟悉的身影就在身边,从未离开。
而那段恍若寻常人家的温馨生活,是一副难以磨灭的场景,在他的心中永难释怀。
夜渐渐深了,黑色的夜幕中弥漫着淡淡的寒意。雪不知何时停了,屋顶堆积着刺眼的白。偶有些积得浅的,划过瓦间房顶,凝成水幕坠到地上,滴答作响,在这静谧的夜幕中分外清晰。
安媛站在孤寂的路口,望着满城的零星灯火,深深的叹了口气,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去。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裙幅之间,却是摸了个空。那个小小的牛皮酒囊早就在来的路上落失了,起初时她还起心回头去寻找,可转眼大半年过去了,还能上哪儿找去。她心中蓦然一丝伤痛,好似她与这个世界最初相识的那些人,都散落的无法追寻。
来往的路口,新添了几间绸缎铺子,往日略有面熟的秋掌柜夫妇正在收拾门面准备打烊,见安媛站在门外,都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安姑娘,外面天飕冷的,还没回家去?”
安媛低低的应了一声,却见秋掌柜夫妇将店里的桌柜并在一处,货物都全部搬出,鲜艳的桃红湖蓝的绸缎在地上堆满,这样子竟有些长久歇业的也似,不免奇道,“秋掌柜这是要出远门么,怎么连柜台都收拾了?”
“年关到了,生意也不好做。这里的买卖着实清淡,十天半个月也卖不出去一匹缎子,”那秋家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有着南方女子的精明干练,只听她手上并不停歇,口中仍然絮絮,眼眶却有些发红,“再说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心里也着实挂记不下,咱夫妇琢磨着还是早点回乡过年去算了。”
安媛略攀聊了几句,得知秋掌柜夫妇都是苏州人,本来想去关外做丝绸生意,奈何今年西北用兵,朝廷关闭了通商口,他们运的货物卖不出去,便留在嘉峪城关做起生意。如今生意清淡了,他们运的绸缎货物也卖的差不多了,便索性关了店铺回老家去。听那秋掌柜的意思,北方苦寒之地,也不如家乡生活到舒服,怕是一时半会没有打算再回来了。安媛砰然心动,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知道在五百年前的大明朝,又该是怎样的江南繁华,她如今孑然一身,天下之大,却也无处可去,不如四处去走走,增加些阅历见事。
她于是沉吟的开口道,自己有个远房亲戚住在苏州,此番年关将至,很想去随着看看,不只能否和秋掌柜一家同行。秋家妇人平时就和安媛很聊得来,虽然略觉得奇怪,却也一口答应下来,只弯了弯眉笑道,“安姑娘不回去和李将军说一声?这大晚上的就随我们走了,怕不被李将军把我们当成了人伢子。”
“都已经说过了。”安媛含含糊糊的答道,附近邻居都只道她是李成梁的妹妹,因而平时对她也格外尊重。秋掌柜是个老实沉默的男人,见她们说妥当,便一言不发的去后院牵来了雇好的牛车,把货物木箱都搬上车中,自己做到赶车的位置上。秋家妇人拉着安媛也上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