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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举起钟槌敲响了出兵、上工、战天斗地的钟声,然后,翻身上马,急驰而下。他将逐营、逐连、逐排地亲自检查。
高头大马的黄尘在草帽山的月光下画着急速的笔道,像狂龙乱舞,像鲨鱼翻腾。月光下,这雄伟的笔道一次又一次地大转折。严厉的训斥,雷电的目光,横鞭一扫,就有无数人头垂下,一直低垂到地。
草帽山的月亮太柔顺了,任他切割,任他挥洒,任他塑造。这个世界有了万般柔顺,就配合上了为所欲为。有了上下规矩,就有了权威意志。
在这银白色的月光下,在这青色的夜景中,他黑色的鞭子劈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改变的惊叹号。一些营长、连长、排长,叫他撤换了。特殊的任务要有特殊的手段。一定要建立一支雷厉风行、一切行动听指挥的队伍。
很简单,火线整顿。整顿完了,继续战斗。今天通宵刨大山。有月光,不用火把。家家户户要全体出动。男女老幼都不可缺勤。有婴孩,抱到田头。从小让他接受战斗的洗礼。
一片肃杀,一片热腾。一片凄厉,一片火红。所有的生命都活起来,所有活起来的东西都缩回去。
山上山下,公鸡都扯开脖子,打出金色的鸣。草帽山已经没有昼夜之分。
团长骑在高头大马上,停住,威严地四望。一切都很有秩序,一切都井井有条。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调动起来,天下没有创造不了的奇迹。
他要考虑安排今夜的谈话了。选择一个符合他今夜高昂情绪的谈话对象才好。
天早已明了,公鸡已经唱累了,唱糊涂了。各路队伍还在梯田中挣扎着,硬撑着。始终没有听到收兵的钟声。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也没有一位营长敢于到团部看看。
新上任的营长们正是效忠的好时候,他们在田头做着声嘶力竭的鼓动。我们要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正是对我们真正考验的时候。
太阳老高了。一个又一个人瘫倒了。不管怎样的训斥、威吓,都起不来了。营长们、连长们、排长们,从田东奔到田西。败坏纪律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是一片人一片人地瘫倒了。失去主人的镢头横七竖八地躺着或立着,阳光奇奇怪怪地变幻着它们的影子。
梯田一块块不那么水平了,开始出现倾斜。又有更多的人歪倒在田里。婴儿在田头的哭声由响彻云霄逐渐低下来,哑下来,最后干枯了。像风中的一道道蛛丝,刮断了,刮跑了,无影无踪了。
最后一批人倒下了,这时已是下午了。太阳已晒累了,蔫蔫地准备往西沉了。草帽山安静而深沉。梯田歪歪斜斜地朝着天空,像无数块镜面。一片又一片的人躺在田中,有如战场的陈尸。乌鸦从远处的死亡之谷飞来,成群地在山上飞翔,判断着这里是否可以落下。
班长们早已倒下。排长们也都倒下了。连长们刚刚倒下。剩下营长们,还硬挺着立在那儿,四下看着尸体般横陈的男女老少。他们茫然无措。他们的命令已然失效。他们的双脚就在“尸体”群中。踢谁,谁也不再翻身了。到处是鼾声,到处是嘴角溢出的白沫,有的还吐出一汪汪的鲜血,翻着可怕的白眼。睡眠与死亡已没有了差别。睡眠是一时的死亡,死亡是永久的睡眠。
继续下去,营长们也蔫萎了,一个个倒下。不吃、不喝、不睡,没有一个生命可以坚持。
只剩下新上任的副团长,原来的小号兵。他气鼓鼓、志昂昂地站在小土包上。他是一只金色的号角,标志着这里的战斗还在进行。
这时,山下响起了喇叭声。几辆绿色的小吉普排成一队盘旋着上山来。
接着,从车里走出一些挺威风的首长,披着绿色的棉大衣。
他们疑惑地扫视着远远近近的梯田,望着横尸遍野的战场,不知所以然。
小号兵像一只金色的号角,一蹦蹦到他们面前,举手,敬礼,脚跟碰得山响,然后汇报。
先是一位首长惊喜的赞叹,草帽山好大的气派。
继而又一位首长略摇了摇头,认为这样似乎不妥。
小号兵斗志昂扬,继续汇报着特殊战役的特殊气派。
十年梦魇·《草帽山的传说》(10)
又有一位首长略摇了摇头。
小号兵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开了“但是”。这战役虽然气派,有意义,但是,确实有不妥之处。他也早就这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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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们打量了他一下,挥了挥手,问:你们的团长呢?
吉普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