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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灰色的长毛。
冬天像一张巨大的铅皮把小城罩了起来。
小城更显得陌生。
我还是像影子一样在那严肃的、伟大的大楼里飘来飘去。我白天依附暖壶,晚上依附吉他。有时间,我要不到妮妮家,被她的温馨笼罩着,要不缩回我那方方正正的小屋,挤在一堆旗杆、横标红布中瑟缩。我不敢多上街。那风可以把我刮散、刮走,刮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影子能有多重?
妮妮还是很有兴致。她美丽的小脸常常沁出细细的汗珠。一天,她要领我去参观一家人的婚礼。
我拗不过,便跟着去了。
婚礼在寒风打旋的一个小院内举行。墙上张一块幕一样的红布做背景。贴着喜字。还用金纸写着婚礼仪式的一款款,也贴在那红布上。
新郎新娘被簇拥而来。司仪一道道下着令,喊着。就有了各种节目。介绍双方父母大人,介绍这贵宾那贵宾,一一在长凳上入坐。新人给父母大人、给叔伯姨姑舅婶挨个磕头,磕完就能得到红包,红包就被当众打开,钞票就可现场展示出来,就有人立时把票子在风中扬一扬,报出是多少元,然后便登记,收下,最终要给新娘。又有什么恋爱经过介绍。新人们照例是红着脸没什么说的。再拜天拜地,哄着要新郎背上新娘进新房,新娘涨红着脸,挣扎着往新房里逃。
小伙子们便奋勇而上,把新娘举起来往新郎背上放。这时,谁都可以乘机搂一搂捏一捏新娘那香喷喷的肉,这是助兴,这是帮忙,这是朋友的热心。
新娘被弄急了,挣不脱了,被迫趴在新郎背上了,人们便簇拥着进了那低矮的新房。
闹嚷嚷的,往下还有什么节目就不知道了。
最后照例要摆出十几桌、几十桌酒席,屋里院里,有风没风地吃喝一顿,然后散去。
我们提前撤了。
我发誓绝不举行这样的婚礼。
妮妮笑了笑,说:到时随你。
我却还是有了悲哀。
妮妮不知我为何悲哀。
我弹起吉他,忧忧郁郁地唱了一支歌。
那歌不过是唱月亮,唱太阳,唱山上的石头,唱石头的风化,唱庄稼收割了,野草长起来。
她却慢慢听明白了。歌声消逝后,好一会儿,她从遥想中收回目光来,对我说:你是不是怕我这样操劳、张罗新生活,最后变得世俗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什么都能觉察出来。
她想了想,说:不会的。
我无奈地一笑。
她说:你不信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
她充满温柔地看着我:我们要艺术,可还要吃饭啊。
我还是不语。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有什么答案。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那是她刚从商店买来的各种瓶瓶罐罐。
都收到一边了,桌上干净了。她把许多音乐的书籍码在桌上。
那也是她刚买来的。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可悲、无聊。我是个要吃饭的东西。我哪一顿不吃都要饥饿。我有什么资格做这纯洁的悲哀?
我看着她说:我以后要给你多挣点钱。
她吃惊地看着我。不知我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我一拉她的手:走,我们上街去,我要请你吃火锅。
我开悟了。
我知道我要如何活成一个男人。
第 六 章
二十
寻找感觉常常是很难的事情。但有时又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随意之中就找到了。
我既然找到了自我感觉,就把一切都确定好了。我开始定住神,用不那么恍惚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
我起码对自己的脚后跟有感觉了。知道自己立在什么地方。
只是小城的色调依然灰暗,依然肮脏,依然让我厌恶。我难以对它产生亲切感。
我不过是对妮妮看得更清楚了。像一束青色的特写光线追照着她,我从没有让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也从没有让她混淆在灰糟糟的环境中。
她在忙来忙去,为着今天和明天。
我定住神,极力把自己从暖壶的附属物中分离出来,从灰暗混浊的小城中分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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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时时明确自己的存在。
陌生的小城(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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