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部分(第3/4 页)
不韦退下,他吹熄了火烛,置身于黑暗里,静静沉思。
他陷入黑暗中的眼眸,幽亮得仿佛深潭井水,深邃得变幻莫测、不可捉摸。
在他很小的时候,吕不韦对他说过,陛下,权臣不可尽信,对于亲密之人也要保持一定的戒备,你身居高位,兄长姊妹,爱人恋人,皆不可轻易流露感情,因为潜在的危机,更有可能令你随时送命。
他全都照做,唯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成蛟。他此生都难以忘却与成蛟质于赵时,那段苦难的日子是怎样煎熬过来的,无米下咽,衣不袂体,身单力薄,苦练武艺,与如今的生活有着难以想象的天壤之别。他以为同甘共苦,兄弟便会相知,没想到事态发展至最后,亲手果决掉他生命的,还是自己。
他想,自己今后不会再信任谁,永远不会。他无法再历经承受这样背叛的痛苦,两次。
***
祢媃下了大殿,孤弱的身影缓缓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屏退公公,只想自己独自一人,好好静一静。与成蛟认识两年以来,皆以君子之交相待,凭心而论,她与他的确未做过对不起嬴政之事,甚至连亲吻都是以物相隔。
成蛟的死太过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却凌空飞来一块大石,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不过当她知晓是他起兵反对嬴政时,却也没有多大的惊讶,他是个能将野心勃勃匿于胸间的隐忍的男人,他温和谦逊的外表看起来虽不如嬴政的霸气逼人,可是不论是政治手腕还是阴谋诡计,他都决不逊色于嬴政。
既生峤,何生政。他时常这样感慨,他也曾对她说过,祢媃,我手里掌握着颠覆当今王权的证据,不如即刻起兵罢,这样你便可以彻彻底底做我的女人。
她问他,那证据是何?他答道,嬴政乃吕不韦之子也,非大宗王室的血脉。我才是大秦正统,指点江山,俯瞰天下之人。
她沉眸一笑,并未对此表态,在她看来,嬴政是个理智到可怕地步,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六亲不认的男人;而成蛟,虽不及他那般狠厉冷酷,但重情重义这般词汇,是绝无可能用于形容他的,此二兄弟皆是野心与实力并存之人,足够冷血无情,若真斗起来,非两败俱伤不可。
是故,成蛟一发布檄文举兵造反,很快便被嬴政派兵镇压下去,速战速决,当场处死,冷漠得甚至不给他一个翻身认罪的机会。呵呵,这就是兄弟。
深夜的寒冷将她的睡意驱散走了大半,无心睡眠,便循着流水月光去了桃花林,衣冠冢。
祢媃坐于小土包前,抱着膝盖安静地说着话,眼睛弯成月牙,轻轻地微笑着,是说给远在天上的成蛟听,说着说着,眼睛里又流出了细细的涓流。于是,她守着他的坟冢整整一夜。
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嬴政亲身到了桃花林里寻她,那对一个地位不甚高的嫔妃而言,是莫大的荣宠,她却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算作回应。
他一身冰冷的玄色黑衣,柔亮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腰际,抬头遥望着东方湛蓝的天空,侧脸冷酷僵硬的线条都变得柔软,轻轻地叹息说:“她要回来了。”
她清楚他口中的“她”指得是谁,淡淡地点头应了一声。
他问:“你要与我一道去雍地见她么?”
她说:“好。”
大殿外是高大华贵的马车,黑色金丝垂帘,上面精雕细琢着王室尊贵的图腾,她被视为上宾由公公搀拥上了马车,大秦朝乃至东方六国的规定,嫔妃随帝王出征巡视,那是无上的荣幸和宠爱。她苦然笑了笑,这一切是拜祢祯所赐,掀帘入内,在嬴政侧边的锦垫上中规中矩地屈膝端坐下,沉默不言。
一路上,皆无言。
他英俊的脸面总是视着窗外,素来冷漠的黑眸中闪烁着些许激动的光辉,修长的手指紧紧有力地握在一起,冷静得调整呼吸,却有些无法抑制,或许是太久都未见过她了吧。她有了微微的动容,斟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他,自己端起另一杯慢慢喝着,依旧不语。
他沉容凝视着玩弄指间的瓷杯,饮了一口,淡淡道:“你与她给寡人的感觉,一点也不相同。可有的时候,却又觉得你们相似得可怕,寡人有时几欲以为你即是她,会情不自禁地迷醉。”他将杯中茶水悉数饮尽,敛眸看向她:“特别是你们沉默的时候,最会蛊惑寡人的心。”
祢媃的心猛地一惊,差点惊出了声响,却又见他淡若清风地一笑,心里默默想,难道他也是时常与祢祯开这样的玩笑么?
车窗开得最大,马车又行驶得极快,大风撩起他轻盈的黑色长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