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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他的议论就是台上点的蜡烛。他那批判的目光照明了台上的把戏,他的同情和悲悯笼罩着整个舞台。因此很有人为他的夹叙夹议作辩护①。但是萨克雷的议论有时流于平凡罗嗦,在他的小说里就仿佛“光滑的明镜上着了些霉暗的斑点”②。还有一层,他穿插进去的议论有时和他正文里的描写并不协调。他对爱米丽亚口口声声的赞美,就在批评她没头脑、虚荣、自私的时候,口吻间还含蕴着爱怜袒护。我们从他的自白里知道,爱米丽亚这个人物大部分代表他那位“可怜”的妻子依莎贝拉③,在爱米丽亚身上寄托着他的悲哀和怜悯;他在议论的时候抒写这种情感原是极自然的事,但是他议论里的空言赞美和他故事里的具体刻画不大融洽,弄得读者摸不透他对爱米丽亚究竟是爱、是憎、是赞扬、是讽刺④。有的读者以为作者这般赞美的人物准是他的理想人物,可是按他的描写,这个人物只是个平庸脆弱的女人。是作者的理想不高呢?还是没把理想体现成功呢?读者对爱米丽亚的不满就变为对作者的不满了⑤。
①参看《小说家萨克雷》七一——一一四页;《英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小说》二五一——二五六页。
②见奥列弗·艾尔登(Oliver Elton)《一八三○——一八八○年英国文学概观》(A Survey of English Literature)第二册二三一页。
③《书信集》第三册四六八页。
④譬如凯丝琳·铁洛生就以为萨克雷是在讽刺爱米丽亚这种类型的女角(见《英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小说》二四六页)。
⑤参看《萨克雷生平索隐》三六页。萨克雷的女友——萨克雷认为有“一部分”和爱米丽亚相似的那一位——也很不满意爱米丽亚这个人物(见《书信集》第二册三三五页又三九五页)。
萨克雷善于叙事,写来生动有趣,富于幽默。他的对话口角宛然,恰配身份。他文笔轻快,好像写来全不费劲,其实却经过细心琢磨。因此即使在小说不甚精警的部分,读者也能很流利的阅读下去。《名利场》很能引人入胜。但是读毕这部小说,读者往往觉得郁闷、失望。这恰是作者的意图。他说:我要故事在结束时叫每个人都不满意、不快活——我们对于自己的故事以及一切故事都应当这样感觉①。他要我们正视真实的情况而感到不满,这样来启人深思、促人改善。
①《书信集》第二册四二三页。
《名利场》在英国文学史上有重要的地位。萨克雷用许许多多真实的细节,具体描摹出一个社会的横切面和一个时代的片断,在那时候只有法国的斯汤达和巴尔扎克用过这种笔法,英国小说史上他还是个草创者①。他为了描写真实,在写《名利场》时打破了许多写小说的常规。这部小说,可以说在英国现实主义小说的发展史上开辟了新的境地。
杨 绛
一九五九年
①参看《忧患的锻炼》三九四——三九五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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