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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里沉甸甸压着七八根三两制金条,在昏昧灯火下散着黝黯黄光。
胡宪贞轻笑道:“祝少爷真够大方。不过,胡某人今日还不到收钱卖命的地步。多谢了。”他合上匣子,复又推回祝载圳手边,“教兄弟做此事,一是敬服祝帅为人,二是想和祝少交个朋友。”
“我正是想交胡将军这个朋友,可亲兄弟,明算账。”祝载圳侧过脸,定睛看着他:“这些东西也是给那位兄弟的,难保他没有老母妻子要奉养。再者,胡将军手下还有几百号弟兄,总要发饷吃饭。”
都是聪明刁钻人,不须说甚么场面虚套话:一个是想赊个偌大人情,将来到用时高价讨还;一个偏要明白算账,不留给旁人半分拿捏把柄。
楼下戏台方到热闹,那青衣正婉转唱着“讲什么节孝双全”;楼上隔座里交锋初个来回,却是龙虎相峙,斗角勾心。
胡宪贞和他对视片刻,手一伸又把匣子扯回来,淡然一笑:“多谢祝少了。”
祝载圳低头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口,低声道:“那么就等胡将军消息。我们最近不便见面了。”
他立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忽听得楼下戏台有点乱,转眼朝下一望,原来是几个兵痞凑在台脚下,伸手往那青衣身上拉拉扯扯。
胡宪贞斜凭在围栏上,凉然笑道:“第三旅骁勇,却是骄兵悍将,不好压服。”
他未始不明白张学良把这支劲旅交给自己的用意:那是张少帅亲手带出来的独立旅,交到自己手中,明里彰显对他的信任爱重,暗里却把他紧紧抓牢在张家的亲卫心腹里,教他要么也像祝正璁对张作霖般一生追随效忠,要么便陷进一张挣不脱的金丝密网,极体面得被束缚手脚,剪断翅膀。
然而,这怕还不是网罗的全部。
回到家甫一进门,便见瑾菡陪着张怀曦坐在楼下客厅里。这点钟早过了女孩儿做客的时段,延迟不去显见是专等着他。瑾菡最是个剔透心思,见他进来便借故出去,就留了两人在空旷大厅里面面独对。大概是屋里暖水汀烧得太热,他进门便除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留贴身衬衣。他这头闷不做声去着衣裳,张怀曦站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临了低低说了句:“我来瞧瞧四姨太和瑾姐姐。”
说完就心里懊悔:好像格外声明不是等他似的,真个儿欲盖弥彰。
祝载圳倒没动这个念头,他心虚不在这里,默了默,道:“都怪自己不慎。”
这话一语双关。明里说的是失了遗腹子,对不起父亲在天之灵;暗里却说的是帷幕不修,教父亲身后蒙羞。而至于那孩子到底是自己兄弟还是野种,祝载圳实没心思追究——这事上他自觉已够仁义了。
张怀曦其实隐约知道其间内幕,却是无意听自家大哥对大嫂发了一顿怨气:“……没成想祝老四性子这么邪僻!就算是那个唱戏的和姨太太不干净吧,暗地里怎么办不好,他非弄这么一出做给旁人看——难道是跟小日本儿学的这么阴损!”她听过后躲在自己房里发了半天怔,心窝里堵了团乱棉花似的,喘口气都觉得闷。可这时眼看他在自己跟前这么微皱了眉,似乎无奈,又似乎无动于衷地低声一叹,登时一切顾忌都消融,脱口而出为他辩白:“不,不怨你——是你心里不好过!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很擅为心爱的男人寻找借口,无论他做了什么歹事,千错外错都怨别人,总怪不到他头上。
祝载圳转眼看着她,忽然轻轻一笑:“其实我本来也不好。”他微微靠近她,低声道:“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从来学不会对人好。”
这几乎是情侣间的私话了。怀曦心头一悸,说不清是喜是悲,只垂目回避着他眼睛,轻声道:“可……你对瑾姐姐就好。”
祝载圳摇头道:“那不一样,她是我妹妹。再说,你看瑾菡现在多可怜?所以怀曦,听哥一句话,往后别再找我们这色行伍人,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女人嫁个踏实人家,一辈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怀曦蓦地抬眼望着他,眸子底下隐隐润着一层泪,却忍了忍没掉下来,只轻轻说了句:“这个我不怕,只要别跟大哥对大嫂似的……”
大哥张少帅英俊风流,自和于夫人结发后,外间莺莺燕燕便不断;于夫人倒是心胸开阔得很,对丈夫在外行径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在家侍奉尊长,抚育儿女。两年前少帅遇见了年仅十六的赵门小姐,竟存了白头偕老的心思,不但金屋藏娇,还生下一子,而于夫人更是生怕丈夫为难,又不忍他骨肉流落在外,居然亲自登门把孩子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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