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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第二部分4(4)
夏天智等理发人一走,就喊在厨房做饭的四婶出来,看他发型行不行?四婶说:“你嘟嘟囔囔训人家理得不好,我在厨房里听着了,也恼得不想理你,你现在是农民了又不是教师!”夏天智说:“就是农民了咋,县长还要来看我哩!”当下又洗了一下头,使头发更蓬松些,就让四婶把院子扫扫,把夏风的小房内整理好,让县长来了到夏风的新屋坐,那里家具新,显得光亮。他自己却把新画的马勺全摆出来,又把颜料和画笔也摆好,然后坐在了藤椅上等候。
等候了两个小时,君亭并没有领了县长来。四婶要夏天智吃饭,夏天智不吃,说正吃着客人来了多难看,再者,县长既然能来看脸谱马勺,肯定是个秦腔迷,秦腔迷遇到秦腔迷能不唱几句,吃饱了饭就唱不成了。又说:“白雪不在,秦安又病了,那就把上善找来,上善还能唱一段《下河东》的。”四婶说:“你平日架子端着,县长一来就轻狂成啥了?”老两口致了气,不再说话。夏天智坐在椅上看着太阳从屋檐上跌下来,又从台阶上落在院子,君亭还没有领县长来,就怀疑是翠翠说谎了。四婶说:“翠翠这娃口里没个实话,几次给梅花说她去同学家呀,有人却看见她是去了陈星的果园里。她肯定哄了你!吃饭吃饭,再不吃前腔贴到后腔了。”把饭端出来,正要吃,院门外摩托车嘟嘟地响,听见有人在说:“君亭,今日给你过事哩!”君亭说:“不是给我过事,是清风街过事哩!”那人说:“那还不是把猫叫个咪!今日高兴,喝高了?”君亭说:“不高,不高。”夸的一声,院门被撞开,君亭和摩托车就倒在门口。夏天智忙放下碗,说:“来了!”跑到门口,抬头望巷中,巷中没人,一只鸡昂头斜身走过。倒在地上往起爬的君亭说:“四叔,快把摩托掀开,压住我腿了!”夏天智说:“县长呢,不是说县长要来吗?”君亭说:“县长来不了啦,正吃饭着,县政府来了电话,说东乡镇有人去县政府大门口闹事,催他快赶回去,我是来给你说一声的。”夏天智唏嘘了半天。
这天下午,君亭就睡在了夏天智家。他是心松了下来又多喝了酒,一进夏天智家就醉睡不苏醒。老两口拖他到炕上,盖了被单,出去到地里转了一圈,回来君亭还在睡着,而炕下吐了一堆东西。四婶一边清除,一边骂君亭,但君亭还是没醒,直睡了两天两夜。
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当你在山上,再高的山,山上什么也没有,可你只要一屙屎,苍蝇就出现了。你挖一个水塘,什么也不放,只放水,水在塘里只有半年水里就生出鱼了。我终于背着行李要去县剧团,恰走时想见见君亭,因为我觉得我这一去,说不准就从此脱下了农民这张皮,不受君亭领导了。但君亭在夏天智家醉睡不起,我在夏天智家的院墙外转了转,没敢进去。夏天智家的西隔壁是水牛家,水牛他奶八十岁了坐在墙根梳头,白头发掉下来她绕成一个小团往墙缝里塞,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怪念头,就脱下褂子捉虱子,夏季里虱子少,毕竟还捉住了一只,便也塞进了墙缝里,还用土糊了糊缝口儿。虱子是最古老的虫子,我想把我的虫子留下来。
我到了县剧团,夏中星他没有失信,就让我跟随他们去巡回下乡,负责保管和展览秦腔脸谱马勺。但他对我的要求十分严格:下乡期间,我不离马勺,马勺不离我,保证马勺不得损坏和丢失。我说:“马勺是我爷,我是它孙子,行了吧!”中星梳他的头发,就那稀稀几根,在头顶上抹过来粘过去,说:“头发少了。”我说:“灵人不顶重发。”他快乐起来了,唱:“王朝马汉一声叫,你把老爷×咬了?”唱完了,想起我是没那个的,就抱歉地笑笑。我不在乎这些,我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说:“我跟剧团下乡,白雪知道不?”中星说:“知道。”我说:“她没说啥吧?”中星说:“没说啥呀!”我说:“哇!”夏中星说:“你咋啦?”我说:“没啥,没啥。”
第一站我们去的是竹林关镇,出发时,我看见白雪上了那辆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