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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坑原本胖乎乎、一排小坑的手变成了一对爪,那双爪牢牢地抓在了程潜身上,程潜顿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的预感成了真。
他整个人被力大无穷的水坑带得腾空而起,胸口那颗心忽悠一下直接沉到了小腹里,程潜一开始本能地想挣扎,但随着她越飞越高,他连挣扎都不敢了,只好在猎猎的风中吼着水坑的大名:“韩潭!你给我下去!”
水坑充耳不闻……对,她闻了也不见得听得懂。
程潜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腾云驾雾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哭笑不得,心说自己没死在群妖谷中,难不成却要死在小师妹的爪下?
水坑带着他飞过了清安居那小小的院门,飞过后面碧如绿玉的竹林,渐渐的,整个扶摇山都在他们脚下了。
自高处下望,那山脊苍翠如染,绵延往远方,一边是在夕照下越发温柔的前山坦坡,一边是山影横斜处越发幽暗深邃的后山深谷。
山间影影绰绰的洞府与空置的院落无数,有些门口立着铭文,有些立着石像,有些干脆无名无姓,几千年的岁月中,无数人来而又往,承前启后,唯有笔迹各异的功法化做传承的骨血,深埋在九层经楼之下,其中,或有大能,或怀大才,或为大贤,或成大奸……
而今,皆是踪迹难觅。
扶摇派只剩下一个黄鼠狼师父,带着几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徒弟,隐没于滚滚红尘之下。
唯有不周之风扶摇直上,腾天潜渊。
高处的风刮得程潜脸颊生疼,而他渐渐抛却了开始的畏惧。
程潜吐出一口气,好像吐出了一口久远的郁结。
再一次的,他想起临仙高台上不可一世的北冥君,想起穷乡僻壤处,他那一双点着散碎银子的爹娘,在这云泥之别下,他清楚明白地看到了自己心里隐秘的愿望。
为什么渴望成为北冥君那样的人呢?
如果有一天,他成大能,三界无处不可来去,百兽见他瑟瑟发抖,凡人们全都匍匐在地……他是不是就能回到程家,看他们抓心挠肝地后悔不迭呢?
可是此时,当程潜悬在高空,当扶摇山上的洞府与院落全都离他远去,他那从来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心忽然就空了。
凡人一生,也不过就剩下三五十年,他这厢处心积虑,夙夜以继地等着回去打他们的脸,然后呢?
或许等他修成的时候,他们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或许还在,可是半生已往,早年送出去的一个孩子,晚年想起来心里或许会有遗憾,遗憾之后,又还有多深的情分呢?
倘若他真的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又怎么会被轻易地送走呢。
而倘若没有情分,又怎么谈得上刻骨铭心的愧疚与追悔呢?
程潜忽然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任凭那总把他的话往相反方向理解的半妖师妹将他带往更高的地方。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自以为深邃的仇恨,其实都只是在自作多情而已。
程潜心中忽然之间有如破壁,一刹那,他再次听见了扶摇山上窃窃私语的回响,像大师兄入定的时候他在一旁感受到的那样,只是这一次,千万条山谷之风并没有和他擦肩而过,而是穿流入海般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没有停留,也没有依恋,如诸多欢欣、诸多烦扰,它们来了又走,周而复始,仿佛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鹤唳,扶摇山上一只白鹤飞上天空,围着他们盘旋了几圈,在空中迷路的水坑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本能地跟着白鹤往下飞去,被白鹤引着,落在了木椿真人的不知堂前。
直到双脚着地,程潜依然是没有回过神来。
木椿真人解救了再次被不知堂的院门卡住的水坑,双手拂过她身后的巨翅,女孩那不协调的翅膀终于被不知名的力量包裹,缓缓缩回,最后消失了,只剩下后背那对胎记似的红痕。
师父却并没有催促程潜,他抱着累得睡死过去的水坑静静地等在一边,直到日头沉到了山下,程潜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站麻了。
木椿真人将门口的一盏昏黄的风灯摘下来让他回去路上照明,对程潜道:“今天太晚了,你先自己回去,明天练完剑后,就可以留下和你大师兄一起学符咒了。”
程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父是什么意思,他吃了一惊,有点傻气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