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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綦陷入两难之境,孤军陷入江南的十万前锋,是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同袍将士,若后援再不能赶到,势必陷他们于绝境,萧綦断不能弃十万将士生死于不顾;然而楚阳两岸百姓何罪,若是要以生灵涂炭,家园毁弃为代价,这样的战争赢来也会伴随着千古骂名。
我们都在俳徊挣扎,前方战事与河岸百姓生死,到底孰轻孰重?为了权位征伐,值不值得付出无辜百姓的性命,去赢得一场同室操戈的战争?
而哥哥的心血一旦被毁,治河反酿大祸,这又让他情何以堪,更让他如何承担这千古骂名?
夜里咳了半宿,好容易平歇下来,刚合了眼迷糊睡去……忽听一阵急促步履声,值夜侍卫的声音低低传来,“启禀王爷,边关加急军报传到,十万火急!”
我霍然睁眼,却见萧綦已经翻身坐起,披衣下床,“呈上来!”
殿外光亮随即大盛,侍从匆匆而入,跪在帘外,“边关火漆传书,请王爷过目。”
萧綦接过那道火漆鲜明的书函,蹙眉打开。房中一片沉寂,隐隐透出令人窒息的紧张。我探身起来,掀起床帷,但见明烛之下,萧綦面色渐渐凝重,如罩寒霜,周身似有凛烈杀气弥散开来,令我心头陡然一紧,
殿外夜雨淅沥,天色仍是漆黑一片,风雨声里凉意逼人。
“北边怎么了?”我忍不住出声探问。萧綦回首看我,面色和缓了些,径直取过外袍穿上,“没什么大事,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我望着他冷峻面容,蓦然发觉这些日子他似乎瘦削了些,眉目轮廓越发深邃如隽。这诺大江山尽压在他一人肩上,纵是铁铸的人也会疲惫。一时间心头酸涩,不由叹道,“非得这么急吗,这才三更,早朝再议也不迟。”萧綦沉默了下,淡淡开口,“南突厥犯境,军情如火,延缓不得。”
我心头大震, “突厥人?”
“区区南突厥倒不足为患。”萧綦冷哼一声,“可恨的是,南边竟敢与外寇勾结!”
就是数日前,南突厥五千骑兵掠袭弋城,虏掠牛羊财物无数。边关守将出兵追击,将突厥骑兵逐出弋城,却在火棘谷遭遇突厥大军阻截,无功而返。南突厥王亲率十万铁骑,兵临城下,虎视眈眈,扬言一雪当年之耻。边关守将向宁朔求援,而宁朔驻军一半已调遣南征,并驻防在京机周边重镇,如今兵力空虚,仅与突厥十万骑兵相抗倒是无虞,但南突厥背后势必还有援军,若是与北突厥合力南侵,只怕边关情势堪虞。
当年萧綦任北疆守将,历经数场大战,终将突厥逐出边境,退缩漠北,老突厥王伤重不治,不久即病逝,由此引发王族争位,使突厥分裂为二,北突厥势弱,远徙北方,自此与中原断绝往来;南突厥经此重创,元气大伤,多年不敢越过漠北半步。此后数年间,中原皇室动荡,内乱频生,萧綦忙于权位之争,无暇北顾,给南突厥以喘息之机,伺机吞并漠北弱小部族,加紧蓄养兵马,终于酿成大患。
然而,比这更坏的一个消息,却是我军间者潜入敌营,发现突厥王帐下竟有南方宗室使臣,非但以重金协助突厥出兵,更与突厥立下盟约,由南方宗室拖住南征兵力,突厥趁机北侵,对中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南方宗室此举,分明是引狼入室,为了争夺权柄不惜将国土割裂,将北方边陲拱手让给外寇。
雨水从房檐如注流下,帘外雨幕如织,天际黑云沉沉。
我立在窗下,披了风氅,仍觉得阵阵阴冷。南突厥,南突厥……恍惚又似回到了苍莽北地,那个白衣萧索的身影隐约浮现眼前。
阿越上前,轻轻将风帘放下,一面笑道,“窗边风大,王妃还是回房内歇着吧。”
我自恍惚中收回思绪,回眸看了看她,“阿越,你是吴江人氏吧?”
“奴婢幼年在吴江长大,后来才随家人迁往京城。”她含笑答道。
我踱回案前,沉吟道,“吴江邻近楚阳,那一带水土滋沃,民生可还富饶?”
阿越迟疑道,“说起来水土倒是极好,只是连年水患成灾,有钱的人家大多都迁徙了,只留下平常百姓,非但有水患之苦,还要受贪官盘剥。”提及家乡之苦,她越说越是不忿,“好容易躲过天灾,却躲不过人祸,每年名为治水,不知要搜刮多少钱财,乡野父老都说,人祸猛于水……”
南方吏治腐败,早有所闻,听她这般说来仍是令我心中沉痛。人祸猛于水,如今南方内乱,北面外寇入侵,若论为祸之烈,岂是水患可比。
我曾经犹疑,到底值不值得为了一场同室操戈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