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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也有曾经叫他恨叫他怒的那一切。就像一个疮疤,表面看去没什么,如今无情地被揭开了,积存多年的脓血流出来,疼痛是剧烈的。随后,一个根基动摇了,突然飘起来,整个人失了重。
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叫他忽然恍惚:这是谁呢?哭着的是谁?听着的又是谁呢?人究竟为什么活?一个人,思念,爱恋,痛苦,绝望,又为了什么?就想到有一回,在城北不远的白云寺,他遇到一个老和尚,早听说这和尚道行非同一般,民间传说,是能看阴阳两世,知前因后果的。
那天他上了一柱香,说了自己的八字,那和尚沉呤了一下,说了一句话: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没有听明白,再要问时,和尚却说,人生聚聚散散,无非一场虚空,此岸彼岸,无常轮回,所谓过于执、放不下者,无非身陷囹圄,不自知自省而已。然后指了指门前的一棵树:你看那是啥?
一棵树。
树是树么?
他不知,心里像一盆米糨,有一点黏黏糊糊。
老和尚摇摇头,不再理他。
他当时懵懵懂懂,就从那寺院里走出来,一个人怅怅地,感觉非常沮丧。走着走着,忽儿一阵风,就看到有许多树叶飘落,忽儿抬头再去盯那树,心里就一荡,似乎有什么在头上敲了一下,就通了老和尚指点他的话,虽然也只是一点点的通,在他仍是似懂非懂,却像是暗夜里透过来的一点光,他让自己朝着那光走,好像在一个黑屋里闷了好久的人,眼看要窒息,如今借这光,终于透出了一丝气……
这会儿,他一路从外面走回来,心里明白了许多。再次走进那道门,胸口已是波澜不惊。
一进门,正撞见秀姑气冲冲的抱着孩子,大包小包的拎着,要出门的样子,就说,咋,这是要往哪去?
哥,咱走,咱离了他这个家!
老王赶忙上前拉住秀,说,你看你,说句笑话你就当真了!又对父亲说,瞧瞧,还是当小闺女时那脾气,一辈子改不了!
父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你们不是因为我吧?
秀姑眼里含着泪,心里万般地委屈,可是在我父亲面前,还是强颜做笑,说,哥你上哪了?我正说去找你。
父亲说,可不是!你这样子哪能出门?过月子,一辈子的事,赶紧回屋,上床歇着去。
老王那里也赶忙说,她是生我的气哩,嫌我不会说话。
秀姑那里正想哭,一听这话,又生怕他再说多了,赶忙把他那话头拦了,说,哥你别听他的,他今儿是灌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往外撂。
父亲摆摆手:俺俩谁跟谁?秀你不用担心,我不生他的气。
老王紧着说,那是当然,要外人,我还不这么说呢?兄弟你说,我刚才哪一句说的不是真心话?你这个样子,我二大娘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不安生,何况那莲,她也是真心爱你的,她会不想叫你幸福?
我父亲只淡淡的,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今儿其实也是刚明白了一个理儿:人活着,就是活着,原本谁也不是谁,为这为那,为你为他,其实都是假。
秀擦了擦脸,盯了他一眼,虽然对他的话并不全明白,只感觉他心里原本那个结,有一些缓解了,便就欣慰许多,不由得说,哥你心里多少放下些,别总跟自己过不去,真就好了。
那晚上,三个人说到很晚。我父亲和那老王俩人坐在外屋,秀姑在里屋,不时地隔着箔篱子撂句话。末了,我父亲就像换个人,豁然开朗的样子,说,好吧,老兄,我明儿就回去,好歹找一个,把日子过下去,不让你们再为我操这个心。
秀姑就在屋里笑:哥有你这句话,我今儿可睡个好觉。可是哩,也得分个好歹,别忘了咱俩约定的,有了那中意的,我得先看看;那要是不咋样的,光你相中了也白搭,也得过了我的眼才中。
屋里屋外,三人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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