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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一早就赶著开张,只怕天明时,你还醉倒床头爬不起来。」
傅长亭大不以为然,大丈夫言出必行,何况重信守诺的他?
鬼魅斜睨他酡红不下於自己的脸蛋,半信半疑。
翌日,他果然醉酒来得迟。一面仰头望著高及屋顶的货架,一面手抚额头皱眉。
醉後的胡言乱语世间有几人能记得分明?韩觇藏在内室里,闷头窃笑了一整天。
原来,他还是想起来了。一诺千金,傅长亭当真从不失信。
那个木道士啊……垂头低笑一声,韩觇悠然漫步在青石板与碎石铺就的小路上。
从巷口朝里探望,小小的杂货铺挤在一众茶帘酒招之下。不仔细看,黯淡狭小的门面一晃而过,从不引人注目。
「叮叮」两声,每日一早听见铜铃的脆响,他便知道是那个木道士来了。每天夜半,又是两声铃音,伴著道者离去的脚步。
金云子把他教得很好。少年有为却不居功自傲,身怀绝技亦不刻意卖弄。不显摆,不夸耀,举止有礼,形容有度。看似冷漠孤傲,其实也有似水柔情。
推开杂货铺的木门,面对空无一人的店堂,韩觇刹那间有些恍惚,似乎在沈甸甸的货架前,还能看见傅长亭的身影,穿著道袍,挽著袖子,透过门帘缝隙,飞快地同里面的他对视一眼,酷厉端肃的眼眸里,柔情一闪而逝。
穿过货架与账台间的夹道,走入阴暗的内室,通往後院的门半开著,鬼魅讶异地挑起眉,扭头看向格窗。屋外,夕阳的最後一道余晖刚好沈入院墙之後。东墙边,一勾弯月正徐徐升起。高大的银杏树下,一道背向这里,仰头看著树梢上新生的绿叶。
一步步,韩觇走得沈稳,不疾不徐站到他身後:「道长果真喜欢我家的树。」
树下的人闻言慢慢转过身,脸上同样沈静,剑眉虎目,眼中不见一点微澜:「贫道有些小事,需向公子做个求证。」
方才还挂在心头的人,此刻却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道袍一尘不染,衣襟一丝不苟扣到下巴尖,高高的莲冠直入云霄。视线扫过他背後的长剑,名唤「幽明」的宝剑此刻静静沈睡鞘中,青色的剑穗直直落下,一动不动垂在道者的肩头。
「可否让在下猜猜,是何等要事须得道长亲自来跑一趟?」鬼魅与他隔了一臂的距离。起雾了,稀埂的鬼雾从地底升起,游弋在两人之间。韩觇的声调听不出起伏,泠泠带著几许冷淡,「听说钰城相持不下,想必赫连将军一定十分焦急。」
雾气後的傅长亭不动如山,脸上全然不见一丝悲喜。
「钰城之战事关重大,成则定鼎天下,九州称臣。败则血溅沙场,有去无回。琅琊王殿下想必也一定十分忧虑。」鬼魅声调悠慢,话尾刻意拖得绵长。他漫不经心抬手掸自己的衣袖,手指细长,瘦削恍如白骨,嶙峋的手掌下,淡色的唇讥讽地勾起几许弧度,「天下盛传,鲁靖王帐下军师天机子秘密以终南禁术摆下血阵。血阵不破,鲁军不败,秦兰溪毫无胜算。以如今的战报看,琅琊军长途奔袭又兼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军心定然动摇。而鲁靖王军虽死伤无数,但是内有天机子妖术作乱,外有血阵怨气杀人,钰城可谓固若金汤,想要攻城则是难如登天。况且,怨气可以杀人亦能助人,哪怕老弱残兵,精力不济,只要以怨气稍加蛊惑,便可激发心气提升斗志,更可使人不知疲倦,不畏疼痛。厮杀之际,不到力竭而亡绝不罢手。说他们是妖军也不为过。以此推算,至多三天,若不破除天机子的血阵,琅琊军必然兵败如山。到时,不说锦州,恐怕连到手的其余城池也要拱手让人。」
「因此……」韩觇放下手。阴气森森,鬼雾渺渺,他长袖及地,头颅微仰,从容地看著冷脸的道者,「道长此番前来,想必是与天机子的血阵有关了。」
那头的道士不点头不摇头,湛湛的一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兀然抬脚踏前半步,高大的身形足足高了韩觇一头:「韩公子身在曲江,却心怀天下,可敬可敬。」
「我辈闲人野鬼,既然栖身人世,自然该寻些闲事听些闲话,不然何以混迹人群之中?」再把目光举高几分,韩觇流利作答。
「贫道到此不为血阵,而是几件小事要向公子讨教。」低沈地,傅长亭说道。他牢牢锁住他的双眼,低头俯视,俊朗的面孔被天边的残月映照,隐隐带著几分森冷,「韩公子,你猜错了。」
树影婆娑,枝叶摇曳。「沙沙」的叶响不断自头顶传来。明明无风,银杏树的叶片却纷纷窸窣抖动起来。
天边残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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