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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米夏去,我们自己人有话讲,他在不方便!”我抗议著。
表妹倒是实际∶“有什么话要讲?吃饭要紧,先给你们好好吃一顿再做道理!
”
十年前,表妹二十岁,妹夫也不过二十四、五岁,两个不通西班牙文的大孩子
,远奔巴拿马,在此经商,做起钟表批发买卖,而今也是一番天地了。
表妹与我仍说上海话,偶尔夹著宁波土话,一点不变。变了的是她已经羼杂了
拉丁美洲文化的性情∶开放、坦率,西班牙文流利之外,还夹著泼辣辣的语调,是
十年异乡艰苦的环境,造就了一个坚强的妇人,她不再文弱,甚而有些强悍。
用餐的时候,我无意问讲起表妹祖母在上海过世的消息,本以为她早就知道的
,没想台北阿姨瞒著她。这一说,她拍一下打了丈夫一掌,惊叫起来∶“德昆!德
昆!我祖母死啦!死掉啦!”说著说著便要哭出来了!
眼看要大哭了,一转念,她自说佾话,找了一番安抚的理由,偏又是好了起来
。
初初见面,在餐厅里居然给了表妹这么一个消息,我自己内疚了好几日,谁晓
得她不知道呢?
“你前两年伤心死了吧?”表妹问我,给我夹了一堆菜。
“我吗?”我苦笑著,心里一片空空茫茫。
“要是表姐夫还活著,我们家起码有我跟他讲讲西班牙文━━”表妹又说。
我突然非常欣赏这个全新的表妹,她说话待人全是直著来的,绝不转弯扶角,
也不客套,也不特别安慰人,那份真诚,使她的个性突出、美丽,而且实在。
只有四日停留,不肯搬去表妹家,只为著每日去会合米夏又得增加妹夫的麻烦
。虽然那么样,表妹夫仍然停了上班。
自由区的公司也不去了,带著米夏与我四处观光。
换钱,弄下一站的机票,吃饭和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们包办了。在巴拿马,我们
没有机会坐公共汽车。
名为表姐,在生活起居上却被表妹全家,甚而他们的朋友们,照顾得周周密密
。
在这儿,同胞的情感又如哥斯达黎加一般的使人感动。
农技团苏团长一家人过来表妹处探望我,一再恳请去他们家用餐。妹夫不好意
思,我也坚持不肯麻烦苏妈妈。结果第二日,使馆的陈武官夫妇,中国银行的向家
,苏家,彭先生,宋先生加上表妹自己,合起来做了满满一席的酒菜,理由是━━
请远道来的表姐。
苏家的女孩子们离开中国已经好多年了,家教极好,仍看中文书,是我的读者
。武官太太陈妈妈也是喜欢看书的。看见别人如此喜爱三毛,心里十分茫然,为什
么自己却不看重她呢!难道三毛不是部分的自己吗?
巴拿马本是哥伦比亚的一部分,当年它的独立当然与美国的支持有著很大的关
系。
运河与自由贸易区繁荣了这个国家,世界各地的银行都来此地吸取资金。市区
像极了美国的大城,街上的汽车也是美国制造的占大多数,英文是小学生就开始必
读的语言。
虽然美国已将运河交还给巴拿马政府了,可是美军在此驻扎的仍有三万人。
妹夫与表妹各人开的都是美国大车,渡假便去迈阿密。免不了的美国文化,可
是在家中,他们仍是实实在在的中国人,生意上各国顾客都有,而平日呼朋引伴的
度周末,仍旧只与中国朋友亲密。
在表妹可以看见海景的高楼里,妹夫对我干干脆脆的说∶“什么外国!在家里
讲中国话,吃中国菜,周末早晨交给孩子们,带去公园玩玩,下午打打小牌,听听
音乐,外面的世界根本不要去看它,不是跟在中国一样?”
我听了笑起来,喜欢他那份率真和不做作,他根本明白讲出来他不认外国人,
只赚他们的钱而已。这是他的自由,我没有什么话说。
这又是另一种中国移民的形态了!
要是有一日,巴拿马的经济不再繁荣,大约也难不倒表妹夫。太太孩子一带,
再去个国家打市场,又是一番新天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