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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反常。十几只鸡一声高一声低地叫成了一片,没有东西吃的猪不停地撞着圈门。躺在炕上的莲芯都听见了,可是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她也听见了那只母羊微弱的的呻吟。
快到中午时,莲芯进入半昏迷状态,院子里所有家畜的叫声都在她脑中变成了真假难辨的声音。她多次感觉自己正在院子里给母羊喂米汤,但手和脚却又感到象棉花一样松软无力,她无法辨别自己的动作是真是假。恍惚中,她看见那只母羊自己走进屋来,并停在了她的炕边。之后,她确信已经感觉到了那只羊的体温和并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忽然,她感到母羊在舔自己一侧的脸颊,这使她全身立刻战栗起来。然后,她看见自己被那只母羊从屋中驮到了院子里,并在所有家畜惊鄂的注视下腾空,上升,一直飞进入了厚厚的云层里。她趴在羊背上往下看,只见天水坞在脚下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他们在天上飞了很久,云彩触身的感觉让她眩晕。后来她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听见耳朵里有忽忽的风声。
莲芯在傍晚才完全醒来。她强迫自己下了炕,扶着墙慢慢挪到了院子里。她看见母羊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羊羔紧靠在她身上。她发现母羊的食盆里有新米汤,好象有人来过了。她猜那一定是春分。
一天后,母羊的病情加重了,滴水不进。春分又来了。看着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母羊,这个心比女人还软的男人红着眼眶说了一句:“她也就这一、两天了,能把孩子生下来已经不易了。” 然后他告诉莲芯,这几天他就去找人来帮她把母羊拉到公社的屠宰场去卖掉。
当晚,莲芯做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梦:她看见最后被捆起来拉去公社屠宰场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母羊。那晚她烧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中午,李重的表哥和另外一个村民来到莲芯家的院子里,径直向羊圈走去,打开了圈门。里面的母羊闭着眼睛躺着,只剩下了一口气。尽管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任何东西和人,四肢还是被绳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李重的表哥一只手就把已经没剩多少重量的母羊拎出了羊圈。走到院子中间时,他朝房里喊了一声:“大妹子,我们把羊拉走了!趁她还有口气,能多卖几个钱。钱我会送来的。”
房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两个男人把濒死的母羊扔进了停在外面等候的马车里,然后就准备上路了。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里传来。“等一等,不能走啊…!”两个男人一愣,一时间不能从记忆中分辨出这陌生的声音到底是谁的。紧接着,他们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衣服还未扣好的女人从房子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这是那个叫莲芯的女人一生从不会让人看到的形象!可是此刻,她就这样全然不顾地向大门口冲过去,直扑到刚转动又停下来的马车跟前。
体统尽失的莲芯全身俯在马车的车帮上,先是用哆嗦不止的手去摸母羊的头,然后摸遍她只剩下骨头的全身和被绑在一起的腿。她边摸边说:“你不能走啊,不能走,你还有孩子啊!”她的声音像重复唱着只有一个音节的歌。这时,从母羊闭着的眼睛里涌出了长长的一道泪流,弄湿了马车的底板。莲芯看见了,忽然放开了嗓子哭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哭过,更不用说这样的哭相和哭声了。莲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哭起来,也不管从小就熟知的关于做女人应有的所有行为举止了。。。
中午回家吃过饭正准备下地的村民们开始在马车周围聚集。他们睁大了眼睛,忘了说话,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那让人难以置信的场面。那个总是穿戴整洁,举止得体,令所有天水坞女人嫉妒的绣花女莲芯,现在竟变成了一个如此邋遢的女人,尤其是她那不顾体面的嚎哭,让旁观的村妇们在感到惊惊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意。她们好像亲眼目睹了百年不遇的六月雪,那种因太意外而感到的兴奋和惊喜全写在了她们脸上。
李重的表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将莲芯从马车那儿拉开,然后迅速跳上车去,把鞭子果断地一甩,马车震了一下就开始向前跑去。莲芯想向离开的马车追去,不料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失去了重心,一下摔倒在地上。马车扬起的团团尘雾,无情地飘落在莲芯头上、脸上和身上。坐在地上望着越跑越远的马车,她的哭声又扬了起来,抽噎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她哭得全身不停地抖动,似乎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存在。
对面的树阴下站了一堆来看热闹的女人,不断地交头接耳。在地上坐着哭了一会儿的莲芯,忽然转过头去,在与那些女人的目光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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