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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难道吃得饱、穿得暖,人生就了无遗憾了吗?
难道笼子里的金丝雀,会因为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停止思念笼外恣意飞翔、无拘无束的日子?
难道穿金戴银的人,连心也得一并冷硬无情,彻底将自己当成巩固地盘、传承香火,加权增势的道具,才是正道?
萧证愿意放弃吃得饱、穿得暖的待遇,只求一个了无遗憾的人生;他愿意淋雨吹风、晒日受冻,只想自在张开双翅,尽情地飞翔。甚至,有人愿意与他对换的话,除了冬生非留在他身边之外,金银财宝、权势名声他都乐意交出去。
这不是自命清高、自命不凡,这是他在濒临窒息前的自救之道。
从他尚在襁褓开始,没有一天不被拘禁在「继承家业」、「传宗接代」的两大囹圄里。懵懂无知的幼年时期,这牢笼还显得宽敞舒适,无罣无碍。一旦他渐渐成长,那些禁忌的铁条一根根地逼近,阻绝了他的去路,限制了他的脚步,他才知道……原来自由早被剥夺了。
他的人生,有许多事是由别人作主。
大自他的未来,爹爹早已决定他要按部就班地继承萧家五花八门的事业。小到他的穿着,日常生活是贴身随从来决定,若有喜庆宴会的场合则给娘亲选择。甚至连他该学些什么、培养什么兴趣,全由塾师替他决定。
他记得当初塾师问也没问他想不想学棋,便强行替他安排下棋课时,萧证不想接受,干脆装病躺在床上,消极抵抗,气得爹大骂他懒散不长进——
「少爷,您为什么不想去?」
「……为什么大家的话,我都得听?爹爹的话、娘的话、师傅的话……我不听都不行吗?」
「那是因为……以后等少爷变成了老爷,大家都得听你的话了,所以少爷现在得多听、多学、多看看。」
「……」
「您不喜欢下棋吗?小的没机会学棋,但是一直很想学会它!不如少爷好好地跟师傅学了,再来教小的怎么下,这样,以后小的就可以陪少爷下棋、相互切磋了。」
「……」
「您不愿意教小的?」
「明知故问。」
「呵,咱又不是少爷肚子里的虫,少爷不说好,我哪敢自作多情地假设?」
「……咱几时跟冬生说『不好』过?」
「那,冬生先谢过少爷大力成全小的想学棋的心愿。」
「唉……」
「少爷怎么还是不开心?」
「我讨厌的不是学新东西,而是我做的,全是别人给我定下的事。我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我却不知道。」
「少爷想做的事,小的知道。」
「你知道?」
「少爷不是随时随地、常常都在做吗?」
「?」
嫣然一笑的冬生指着天上,顽皮地吐舌,回答他「看着老天爷发呆」的模样,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回忆起当时的片段,彷佛人人熠熠生辉、处处洋溢着欢乐的光彩,他们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欢欢喜喜。
萧证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擅长做、喜欢做,且非别人为他选定,是完完全全出于他自我意志想做的拿手之事——他观天、观风云、也观日月星辰。这固然值得他高兴,可是冬生对他的透彻理解、拥有冬生这一个最强而有力的伙伴,吾道不孤的喜悦,这些才是让那时候的他安于现状的最大理由。
然而岁月不可能停滞,人不可能不成长、不改变。
朝暮相处、情同手足的随从兼知己,忽然有一日,摇身一变成了见习总管,离他而去。
萧证这才意识到自己最依赖、身边最不可或缺的人是谁,而且那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也早已不仅止是奴才、青梅竹马,还一下子超过了家族、超过了同窗友人,高居首位。
邬冬生。这三字,有一段时期,带给萧证无法成眠的苦恼,也带给萧证不少酸酸甜甜、忽喜忽忧、愁红惨绿的日子。
因为一点点误解,萧证以为冬生的心另有所属,也因为这个误解,萧证一度让出冬生。
虽然他很快就反悔,事情却是覆水难收,冬生坐上总管一职,缩短了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说,还拉远了以往心意相通的距离。
冬生开始以「主子与奴才间的分寸」、「儿时与成年的分别」等等口头禅,拒绝让萧证继续混淆友人与奴才的角色。像以前那样,站在朋友立场给意见的情况,或以往公私混同的相处之道,亦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