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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蜢虫绕着灯泡子团团急转像金的绿的云。后来他关上了灯,黑暗,从小屋里暗起,一直暗到宇宙的尽头,太古的洪荒──人的幻想,神的影子也没有留过踪迹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和平与寂灭。屋里和屋外打成了一片,宇宙的黑暗进到他屋子里来了。
他哆嗦了一下,身子冷了半截。哆玲妲攀住他的腿,他觉也不觉得。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哆玲妲被他出其不意的一扯,上半个身子又扑倒在地上。罗杰从人丛里穿过去,并没有和主人告别,一直走出门去了。众人一齐瞪着眼望着他。毛立士摇头道:〃刚才喝的并不多,何至于醉得这个样子!〃兰勃脱道:〃去了也罢了。这个人……喝多了酒,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吓着了女太太们,倒反而不好!〃哆玲妲这时候已经爬起身来,走到人前,看见一张椅子上正放着罗杰的帽子,便弹了一弹她的额角,笑道:〃帽子也忘了拿!咳,我看这个人,病
越发深了,只怕是好不了!〃她抓起了帽子,就跑出门去,在阶前追上了罗杰,喊道:〃安白登教授,哪,你的帽子!〃把一顶帽子的溜溜地飞掷过来,恰巧落在罗杰的头上。罗杰似乎是不大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且不回过身来,站定了,缓缓的伸手去捏揣帽檐,然后两只手扶着帽子,把它转、转、转,兜了整整的两个圈子,又摸索了半日,觉得戴合适了,便掉转身,摘下了帽子,向哆玲妲僵僵地微微鞠了一躬,哆玲妲把那两只粗壮的胳膊合抱在胸前,缩着肩膀向他一笑,便进去了。
罗杰并不下山去找他的汽车回旅馆去,却顺着山道,向男生的宿舍走来。这一条路,就是新婚的那晚上,他的妻子愫细跑出去,他在后面追着喊的那条路;那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又是一个月夜,山外的海上浮着黑色的岛屿,岛屿上的山,山外又是海,海外又是山。海上、山上、树叶子上,到处都是呜呜咽咽笛子似的清辉。罗杰却只觉得他走到哪里,暗到哪里。路上他遇到几批学生,他把手触了一触帽檐,向他们点点头,他们是否跟他打招呼,他却看不清楚。也许他们根本不能够看见他。他像一个回家托梦的鬼,飘飘摇摇地走到他的住宅的门口,看看屋里漆黑的,连仆人房里也没有灯,想必是因为他多天没有回家,仆欧们偷空下乡去省亲去了。
他掏出钥匙来开了门进去,捻开了电灯。穿堂里挂满了尘灰吊子,他摘下了帽子,挂在�子上,衣帽架上的镜子也是昏昏的。他伸出一只食指来在镜子上抹了一抹,便向厨房里走来。厨房里的灯泡子不知为什么,被仆人摘了下去,他只得开了门,借着穿堂里的一点灯光,灌上了一壶水,在煤气炉子上烧着。在这烧沸一壶水的时间内,他站在一边,只管想着他的心事。水快沸了,他把手按在壶柄上,可以感觉到那把温热的壶,一耸一耸地摇撼着,并且发出那呜呜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那里哭。他站在壶旁边只管发呆,一蓬热气直冲到他脸上,脸上全湿了。
水沸了,他把水壶移过一边,煤气的火光,像一朵硕大的黑心的蓝菊花,细长的花瓣向里拳曲着。他把火渐渐关小了,花瓣子渐渐的短了,短了,快没有了,只剩下一圈齐整的小蓝牙齿,牙齿也渐渐地隐去了,但是在完全消灭之前,突然向外一扑,伸为一两寸长的尖利的獠牙,只一刹那,就〃拍〃的一炸,化为乌有。他把煤气关了,又关了门,上了闩,然后重新开了煤气,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擦火柴点上火。煤气所特有的幽幽的甜味,逐渐加浓,同时罗杰安白登的这一炉香却渐渐的淡了下去。沉香屑烧完了。火熄了,灰冷了。
封锁
开电车的人开电车。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没有完,没有完……开电车的人眼睛钉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
如果不碰到封锁,电车的进行是永远不会断的。封锁了。摇铃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电车停了,马路上的人却开始奔跑,在街的左面的人们奔到街的右面,在右面的人们奔到左面。商店一律的沙啦啦拉上铁门。女太太们发狂一般扯动铁栅栏,叫道:〃让我们进来一会儿!我这儿有孩子哪,有年纪大的人!〃然而门还是关得紧腾腾的。铁门里的人和铁门外的人眼睁睁对看着,互相惧怕着。
电车里的人相当镇静。他们有座位可坐,虽然设备简陋一点,和多数乘客的家里的情形比较起来,还是略胜一筹。街上渐渐的也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