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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站着看惊蛰那瘦高的人影越晃越远,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忍不住笑起来,还有人把身子背过去,开始使劲干活儿。
自从惊蛰离开天水坞的杂货铺以后,那里的掌柜换了好几次人。有一段时间,村民们依旧在吃过晚饭后去那里闲聊。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尽管新换的掌柜几乎哪个都比惊蛰话多,有的甚至和村民们坐在一起聊天,可是大家却好象找不回丢失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曾有的聊天兴致竟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越来越长的沉默中。一次,几个男人一起争论一件很寻常的事,其中一个突然就骂了起来,还往地上摔了茶杯。事情的起因到底为了什么谁也记不清了,包括骂人的人;那人的愤怒里似乎憋着一种类似婴儿的哭喊,说不清原因,欲望却十分强烈。这样的事多了,去聊天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最后,那张桌子和几条磨得油亮的长凳上开始蒙上了灰尘。
直到多年以后,那些曾经在杂货铺消磨了无数傍晚的村民才开始明白,天水坞的老杂货铺与那个沉默寡言的掌柜惊蛰原本是一个掰不开的连体,也终于悟出了他的存在对他们过去的每一个傍晚到底有多重要。他们开始怀念那些烟雾缭绕的夜晚,怀念那个总是无声地地倚在柜台后面,听大家痛快地吹着牛,聊着战争和各路英雄好汉的老掌柜;他从不插话,只来回为他们添茶倒水、递酒递烟,或熏草驱蚊,或烧火取暖。柜台后的那个瘦高身影,已经成了老杂货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那里面的空气,有它的时候,谁也没在意,一旦没有了,大家才发现,自己每天去那里聊天的欲望,和由此形成的多年的生活方式,已经随着惊蛰的离去而悄然解体了。
谷雨去看清明老人,问他惊蛰是否真的疯了。老人把长眉毛向上一挑,下面深藏的眼睛随即眯了起来。“孩子,”他沙哑着嗓子说。“自古以来真正的明白人都被当成了疯子,因为他们与众不同,别人不能答应。惊蛰他怎么会是疯了?他是天水坞最明白的人,只怕这村里再过几百年也见不到这种人了!”
惊蛰真的走了。临走的前一晚,他又对自己的老婆说起要换个活法的话。那独眼女人听过很多遍了,以为他不过是在重复说过的疯话,连理都没理他。第二天一早惊蛰照常出去转悠,但是再没有回来。
惊蛰走了二十多年后,在国家的新经济政策影响下,天水坞村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二00三年,窄小昏暗的村杂货铺已被拆除,原地改建成了一个配有可口可乐冰柜的小超市,里面的货物品种比从前翻了几百倍。当老杂货铺里那两个摇摇欲坠地站立了将近五十年的老木头货架被搬走时,一个小伙子上前去挪,刚一动,它们就轰然倒下,好像是碰到了某人腐朽松脆的骨架,立刻变成了一堆碎木片。很快,它们被几双脚踢到了一边。
那些仍记得老杂货铺掌柜惊蛰的天水坞人,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在出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一个比发癫痫更可怕的人。就像他们不会懂得,一只蝉为什么会在树下的黑暗世界里默默地蛰伏十几年后才破土而出,并在见到太阳后放声唱出一生中唯一一次短暂的歌——即使没人欣赏,甚至被当成噪音,并注定在唱完之后就会死去,也还是会拼死把它唱出来。惊蛰的存在和后来的离开都是必然的,是生命本身所包含的谜一样的能量释放形式和禁忌早就决定的。
唯一知道惊蛰出走原因的清明老人在九十九岁那年过世了。从那以后,天水坞和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惊蛰的那些秘密了。
一个母亲的故事——木匠的妻子兰妮
出嫁之前,兰妮一直是天水坞村公认的长得最俊的姑娘。村里人都不明白,她那两个长相普通得甚至有些寒碜的父母怎么就能生出一个五官小巧端庄、身条匀称、皮肤怎么也晒不黑的女儿来。兰妮很小就总听人说,她本有个城里姑娘的命,却错投胎在了乡下人家。她也因此知道,将来她比村里所有的姑娘都更有本钱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而天水坞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未来的事实。兰妮的父母在女儿刚满十七岁时,就开始正式托媒人为她物色对象了。几年下来,附近村子里那些家境好的小伙子他们几乎都见过了,兰妮却谁也没相中。后来,他们又把寻找的目标放到周边更远的村子去,而就在这挑挑捡捡的过程中,兰妮已经二十好几了。
听着、看着发生在兰妮身上有关相亲的故事,村里的未婚姑娘们和已婚的媳妇们心里都酸溜溜地不得劲,不明白为什么观音娘娘对她格外恩宠,把一个姑娘和女人最想要的东西都大方地让她一个人享有了。
兰妮二十六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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