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页)
又指着请上贴的夏、春、秋、冬四幅山水日历画说:“还是七九年的,都这么多年了。画的主人的名字都没人知道了。”我说:“怎么就知道是大陆人,说不定是台湾香港人。”魏力指一处圈了的日期的小字说:“打电话作的记号,简体字。”我凑近看了是“上海长途,三分钟”几个字,于是说:“将来有人修留学生史,这就是文物了。”
学校附近实在找不到便宜点的思文才答应搬去的,搬去之前还抱怨我不肯耐心点好好找。我问她怎么学校附近房子就贵了这么多,她说:“这是夏天,到冬天你就知道了,这么深的雪,”说着在膝盖上划一下,“这么大的风,”说着晃一晃身子,“人都会吹跑去。去年我从教室到宿舍,都是弯了腰退着走回去的。”我问她学校有没有小套间租,她说:“有的,一室一厅,五百块一个月你住不住?”我一吐舌子说:“别吓我,我胆子小。”她说:“文静就自己一个人住了一套,她想得开。”我说:“跟她比,她活四十岁就算了,一年是一年。”她说:“学生总有有钱的,加拿大学生很多两个人同居了租一套,到下个学期男朋友女朋友又换人了,不算奇怪。他们不象我们几块钱也算着要省。我们的留学生靠奖学金养了老婆孩子,还开辆破车,还有钱存到银行去,外国学生没人相信,都说难以想象。”我说:“中国人生存能力是强,穷惯了嘛!”
鲜水街到纽芬兰大学要走半个小时,是凯塞琳开了小车为我们搬的家。凯塞琳是思文系里的助理教授,思文叫她小老师。我看着她一点都不小,快四十岁了。偷偷问了思文才知道比我大不了两岁。于是我也叫她小老师,她听了一脸的高兴。思文告诉我说:“小老师最善解人意,每次来看我都戴着我送给她的景泰蓝手镯,提着蜡染的手提袋。”我一看果然是的,偷偷的笑。凯塞琳一边开车一边问:“Are you talking about me?”我吃一惊,怎么外国人也这么善于察颜观色。我用英语说:“你听不懂中文,怎么知道我们在谈论你?”她说:“I know ”。我对思文说:“可见世界上人心都是相通的。”思文翻译给她听了,她连连点头说:“I think so。”我又说:“在国内只以为西方人自行其是,看来并不是这样。”说了要思文翻译给她听,思文说:“你讲话也要看人看场合。”思文用了家乡的口音讲这句话,似乎这就可以隐匿得更深一些。几口箱子和一些饮具分两次运完的,第一次我抱一只捡来的黑白电视机坐在前排,第二次后排塞满了,思文就坐在我身上。小老师说:“Each time Gao has something on him。”乐得我和思文笑个不止。搬完了思文留她吃晚饭,她一口应了。又问能不能把她丈夫麦克也叫来。思文说:“Of course。”她马上就打了电话。做菜的时候思文说:“外国人观念和中国人不一样,凯塞琳是美国加州大学毕业的博士,麦克是旅馆烤面包的,想不到吧?”我说:“那她丈夫还不是个出气筒,怎么活下来的?”思文说:“我看也挺好。”我趁机说:“要是中国人,这做丈夫的要倒血霉了,别在的阳世上做个什么人了。”思文警惕地望我一眼说:“你这是说谁呢?”我说:“说那些得了势的中国太太呢,当然你是例外。你不例外那还有谁例外!”说着麦克来了,提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凯塞琳把蛋糕提得高高地说:“Mike made it,Mike made it。”吃饭的时候麦克问我到加拿大这几天什么事情最感到新奇,我心里想:“最新奇的就是你的后脑勺那根辨子,跟中国清代男人一样。”又不知说了他会不会不高兴,于是说:“最奇怪的是那么大墓场就在市中心,总是给人一个提醒,不怕伤了每天来来往往的活人的心吗?”思文译给他们听,他们一齐笑了。
他们去了我问思文:“这里算不算贫民窟呢,这么脏的地毯。”她说:“也许就算,谁知道呢。”我说:“有电炉、暖气、热水和冰箱,在中国也算好的了。”她说:“你又拿中国来打比,你现在站在加拿大土地上,你知道不?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嫉妒你,可你呢,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怎么大家都想往这里跑,来了就不想走?”我说:“那得谢谢你,让我跌到福窝里了。”她说:“要换了别人的丈夫会这样想,你心里无动于衷。”我说:“电炉呢,暖气呢,有了也就这回事,没有什么了不起。”她说:“没有也就那回事,更没有什么了不起。当个总统皇帝,亿万富翁也就这回事,也不会长生不老,所以跟当个讨饭的也一样,埋到那坟场都是一样,大家都公平了,对不?”说着微笑着望着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