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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框坐着。他往外头怔怔地瞧了一会,忽然摇着头气咻咻地笑起来。说来实在是让人脸红,就因为能远远地看那么一眼,他竟会睡不着了。过了些时候,窗外渐渐鸦雀无声,街上远远地传来敲更鼓的声音,咚咚两声,顿了一顿又是咚咚两声,也许是因为天冷,那木槌击着竹板的声响都硬梆梆的
,带着一股刺人的凉意。巷子里忽然窸窸簌簌地有了人声,文顺往前倾了倾,瞧见窗下两个人影子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借着红灯笼幌子的光,看身形像是两个孩子,一个肩上背着包袱,另一个边跑边往怀里揣东西。两个孩子跑远了,转角那边却忽然喧闹起来,听见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骂,又有男人叫嚷,说大过年的连贼也不消停。文顺把双腿蜷到椅子上,棉被又裹紧了些。这事情和他无关,但他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不踏实。年景是一年比一年差了,连西京尚且是这样,永承治下的土地便是这样,偷的尽管去偷,偷不着的就要饿死,可真要摆出来给上头看了,一切又都是盛世太平。
第二天一大早,出城的路就全被帷帐隔下了。两侧的摊贩是早两天就被驱散了不准再出来的,每隔两步就站着一个守卫,面无表情地在人脸上逡巡。凑热闹的挤在跸道两旁,想往前冲,又忌惮着侍卫腰里的长刀,人群便忽前忽后地晃,仿佛是一齐晕了船。文顺茫无目的地被人夹在当中,离那明黄的帷帐还有六七步的距离,忽然街尽头躁动起来,人群受了指令似的一齐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什么。大家都以为是銮驾来了,但前头只是先来了几队侍卫,铠甲下面都穿着大红的锦袍,手搭在剑柄上,趾高气扬地炫耀着走过去了。后头却再没见着什么人,人群里又失望地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一炷香时候,忽然有两排宫人挑着宫灯和提炉,沿着帷帐边悄无声息地走近前,那身上的赭红服色文顺再熟悉不过,心口突然被揪紧了似的,扑通扑通狂跳。那队太监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文顺下意识地低下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其实并不会有人认出他,但他还是止不住地紧张。这一队走过去,銮仪便慢慢地开始上来了,黄幢和大红旗子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天,身后忽然潮水似的往前拥,不知是谁发了号令,街角的人群忽然跪了下去,旁边的人也就跟着往下跪,四周黑压压地矮了一片。文顺茫然地屈□子,膝盖碰到地面的那一瞬,他忽然有种奇异的触感。耳旁开始有错杂不齐的声音高呼万岁,喊得都是些戏文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吉祥话,听着好笑,却令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悲哀。他抬起头,沿街的楼上悬着各种颜色的木板和招牌,香烛铺,麻油铺,绸缎坊,卖香粉的,沈同德堂,鲁菜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不做生意,每个人都因为銮驾而自个儿砍了自个儿一截。
有个武官气喘吁吁地顺着幔帐跑过来,嘴里喝斥道:“低头!都把头低下!”文顺突然直挺起脖颈——他看见了那抬宽大的轿子,看见
了摇摇晃晃的黄穗儿,永承就在他面前了……他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层布。銮驾越来越近,先是明黄的御辇,紧随其后跟着惠妃的仪仗。他忽然什么都不怕了,他直起上身,怔怔地盯着那抬轿子,他原本很恐慌,怕永承会突然从那张轿帘后面露出脸来,然而现在他确信地知道,这件事永远也不会发生,居高临下的皇上绝不可能对这些褴褛的子民发生任何兴趣。早在他无数次像今天一样,作为一个卑微的个体,畏缩着跪在永承面前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他们之间横亘着如此不可能被逾越的深壑,早就不该幻想了。今天是永承为惠妃、惠妃的孩子,同时也是永承的孩子祈福的盛大的表演,而自己只是成千上万渺小的共演者之中的一员。文顺站起身,从人群中一步步退了出去。那浩荡车马和华衣美服沿着街离他越来越远,他第一次感到这样巨大的无助和迷惘。眼前只剩了狂欢的人潮,推、抢、搡,争先恐后地追着銮驾走,追着旁边的人走。他眼睛里有无数张脸,它们是好奇的,惊喜的,感激的,老泪纵横的……那些脸忽然又都变成了一个样,好像只是一张脸被复制了成千上万遍,在那张脸上,尽管从没能因为生活富庶而出现过满足的笑容,却因为远远地瞻仰了一次帝王而露出疯狂的喜悦,仿佛蒙受了巨大的恩赐。永承的轿子上有根线,和他心里的什么东西拴在一起,车轮吱呀吱呀地碾着石头地,一圈,再一圈,那线就愈发紧绷,终于把那东西活生生地扯出来了。他有种想要呕吐的悲哀。
☆、未止记…10
皇陵这里平时总是和外面隔绝的,所以很少和什么书信往来,一天却忽然有一封没署名的信。封纸上没写是给谁收。那天是小倪子接的,送信的像是还赶着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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