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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安抬头看到她,也笑了,起身问:“万姑娘一向安好?”
万贞快步走到岸边,回答:“托福,尚好。公公此来,是来尽讲经之职,还是陪人来的?”
兴安正想答话,船舱内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行了,别探了!是我听说你和杜箴言弄了好大阵仗,图谋回家,来看你。”
万贞大笑:“你这兴致一来,不怕天翻地覆?”
“事过多年,茶水都结了冰,谁还认得我是谁?能有什么翻覆?”
万贞定睛一看,舟中坐着个白衣素袍的中年文士,面容清俊,气质儒雅,只是单薄瘦削,唇色苍白,一看就身体虚弱。然而,不管怎么体虚气弱,比起当年在宫中快要病死的难看样子来,都要强百倍。万贞心里既高兴,又夹杂着莫名的难过。
本该死了的故人重现,纵使她这些年早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有些想问当年他是怎么脱身的。只是转念想到当过皇帝的人,难免有些暗手不愿为人所知。何况他抛家弃女,别母离宫,本就是出于无奈,穷根究底不免戳人心窝,当下改口:“还未请教先生雅号,当如何称呼?”
他怔了怔,转头去看兴安。兴安笑答:“爷如今雅号一羽。”
难道他这几年就没有与外人交际,所以连假身份的名号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万贞本想请他上山做客,转念一想又自己上了船,问:“秋景正好,不如我们去灵镜湖转一转?”
一羽点了点头,兴安连忙吩咐船工开船,又进来问:“爷,您早膳用什么?我叫人去办了送来。”
一羽懒洋洋的唔了一声,转眼看着万贞,忽道:“现成的人手在这,还叫谁办?”
万贞一愣,指了指自己,无语地道:“行,你是爷!我煮,你别嫌我手艺不行就可以。有什么忌口的吗?”
他嘿然一笑:“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忌什么口,要是吃的还不能顺心意,我出来干什么?刚刚我钓了几条鱼,你看着办一办。”
万贞本想劝他两句,但见他神情舒淡,完全是一副凭谁劝都没用的样子,也不去招他烦了,除了氅衣,挽高衣袖就着江水杀鱼去鳞剔骨,就着材料熬鱼片粥。
一羽在旁边看着她忙碌,突然道:“我都到你家门口了,你也不请我到家坐坐。贞儿,你怕杜箴言认出我来……嘿,有趣,你们都冒着生死危机要结伴回去了,竟然还有这样的隔阂?”
杜箴言与他几无交往,但却彼此敌视,虽说现在他们准备回去了,但一羽的身份若让杜箴言知道,却也难保不发生意外。
万贞听着他这拙劣的挑拨,翻了个白眼:“我的爷,我们七年不见,一见你就念杜箴言,你究竟有多喜欢他?”
一羽顿时僵了脸,兴安连忙背过身去,低头忍笑。
说话间乌篷船沿着水道进了灵镜湖,选了个风景优美,便于停靠的地方系了缆休息。万贞把鱼粥盛出来,一羽尝了尝,道:“还不错。”
万贞又给兴安添了一碗,这才坐下来。兴安不敢和他们坐一起,端了碗自去和船工蹲一块儿吃。万贞见兴安现在还守着这么严格的主仆之别,不由叹了口气,问:“你们这几年,过得怎样?”
一羽淡淡地道:“还不错,清静。”
万贞眨了眨眼睛,问:“那现在是身体养好了,准备再入红尘?”
一羽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么挑人妄心,有何企图?”
万贞本想虚言矫饰,想到他来探望送别的心意,却又压了下去,正色道:“周氏不贤,钱娘早晚会因此而与濬儿离心。一旦事发,濬儿和他父亲只怕难以挽回。我想求你回京师去,帮帮濬儿。”
一羽怔了怔,哈哈大笑:“你就不怕我妄心一发,利用濬儿将那里搅个天翻地覆?”
万贞微微一笑,道:“时移势易,今非昔比。”
他手中握着的残余势力见不得光,没有大势也是枉然。而太子名正言顺,才是可以用势的人。只不过不管从名分还是心理上,太子在父亲面前都是劣势,只有他对皇帝才心无所惧,又熟谙君臣博弈之术,可以保太子位置不失。
一羽自然明白其中的奥妙,冷笑:“你对濬儿倒是掏心掏肺,都已经走了,还这么为他铺路。”
万贞叹了口气,轻声道:“濬儿祖母去世,孤苦无依,你漂无所寄,我放心不下。”
一羽本想回她一句,转念想到自己这辈子什么狼狈相都被她看在眼里,逞这一时口头之气实无意义,便转口问:“你就不怕我故意败露身份,引他们父子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