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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泪水似断线的串珠滚下来。纪扬当下里一愣,自从陈任从冰柜爬出来,他便仿佛陷入迷梦,所有快乐糊涂又模糊,可味道又异样的甘甜,让他心肝情愿沉迷其中。纪扬握住周辰芝的手,好一会儿后轻轻说:“我们都有过错,可我总是对不住你。”他再抬起头,眼里又换上恍惚,吃醉酒一般东摇西晃四处找陈任。
第19章
纪扬将整间屋子翻遍,又沿着自家周围的道路找寻,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从黎明奔波到深夜,仍然寻不到陈任的踪影。几天后,他终于身心俱疲,隐约知道自己可能再见不到陈任,沮丧之意无以掩瞒。周辰芝现也心如死灰,她明白夫妻的关系再不能维持,却仍不忍在此时离去,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小心翼翼过日子。这一日周辰芝心血想潮忽然要吃火锅,纪扬难得起了兴致替她置办,他趁着妻子不在家打开冰柜将各样吃食一样一样罗列出来,羊肉片、冻豆腐、各色荤素丸子摆出一地,深深的冰柜里好像盛着个狭小的天地。再往里面翻找,掀开几大袋水饺,下面压着大块的排骨,肉排下埋着被冻实的肉,敲一敲如磐石作响。纪扬心下中惊奇,不知道夫妻俩何时添
置出这些居家的食物。他将冰冷的洞肉一一清理出来,那些昔日填补不下的惨淡一点一点暴露到眼前。
周辰芝一回家,发现丈夫安排了晚饭,久违的喜悦涌上心头,她本想作些客套话,却四处找不到纪扬,转念他兴许逛到别处了,反倒生出释然。周辰芝往桌上扫一眼,心想这或许便是夫妻俩最后一餐,转身去厨房再添些食料,一打开冰柜却惊怔住,张开的嘴久久不能合拢。在积满严霜的冰柜里,蜷身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死去多时他陈任,另一个是纪扬,两具尸体紧密相依,冰雪把血肉也融作一体。
纪扬的魂魄轻飘飘腾到半空中,像一只鸟翩翩飞舞,他随着陈任遗迹寻到钟二郎面前,扒开钟二的嘴往里面窥探。钟二哈哈笑起来,扯着他的头发道:“头一回见着你这号鬼。”一吸气将他囫囵咽下肚,任着胃液消化纪扬,好半天后打出个饱嗝,湛华将侧脸贴在他肚皮上,似乎听到有人在里面欢快的言语:“死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他倒一碗水给钟二漱了口,心道这是个何样的鬼,生前跟死后一样凶悍。
人生如在同暗路中前行,各人的起始相同,却鲜有人能看透途中会遇上如何的起伏。好比钟二郎,这一日刚消化尽了腹中两只怨鬼,眼巴巴瞅着湛华为他煮茄子打卤面,哪能料到下一秒忽听着门外脚步刷刷作响,自家房门被敞开来,外面走进个体面青年,恭恭敬敬举上张请帖,天花乱坠说了一通,直唬得他头晕眼花。手中接下的请帖被蜡封住口,纸张薄而枯脆,揉一揉就要碎成粉末,钟二犯出一阵呆滞,待明白过来时,已坐上对方来迎接的车,挠着脑门不知要奔向哪里。湛华虽说是个鬼,却毕竟见过世面,挨着钟二轻声道:“有个姓廖的人家闹鬼,央你去镇宅。出的价钱倒喜人,我瞧你没反应,便抢着应下了。”
钟二还被刚才那一番客套绕得失魂落魄,仅剩一丝神智纠结着自家要出锅的热面条。汽车挨着一处古宅停下来,湛华迈下车,见面前立一栋高墙大院,朱漆大门铸一对黄铜蝙蝠,宅子一旁斜着汉白玉下马石,枯藤败草遮掩住昔年峥嵘。钟二回终于过神,嘴里骂骂咧咧昂着头往上张望,湛华作好作歹扯着他进门,一条腿还没跨进高门槛,钟二忽然恭下身子道:“你坐到我肩上来。”湛华心生惊疑,不知他起了什么主意,只得攀着他的脖子骑上去,他身量轻巧,好像一只鸟落在人肩膀上。钟二拍着他的腿笑道:“挨得我近些才好。这大门里头有真行家,可别把你当野鬼给收了。”
他俩进了大门,里面迎出人引着钟二在宅院里穿行,碎石铺着蜿蜒小径,两旁青砖瓦房鳞次栉比,房屋前摆着齐腰的水缸,参天古树几乎拢遮住天空。钟二咋舌道:“好家伙,这般宽敞的地界,一日走上一趟也该要累煞。”湛华暗地里拧他一把,钟二正要发作,忽见前面过来一行人,也由着宅里的下人在前引路,后面跟个眼盲的老妇人,穿件绛红撒花褂子,腕子上铮铮鏦鏦卡了七八枚赤金镯子,牵两个小鬼爬在地上替她导路。那老妇人忽然察觉出蹊跷,白眼球里盲光一闪,蹙起眉毛直指向湛华,身前两只鬼龇牙咧嘴待要扑将上来,钟二怒喝道:“作什么!当你爷爷是死人!”两只鬼唬得躲到主子身后去。旁边的下人瞧不分明,只以为两拨人闹起冲突,忙上来打圆场,老妇人也不多言语,脚不沾地往前面走。湛华没来由一阵抖,搂着钟二的脖子再不敢动弹,这时才明白什么叫“真行家”。
下人引着他们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