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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呤声里伴着铜灯骨碌碌抛滚远去。
他应是在急怒之中,却不言不语,又扯起我身后散发拖拽起我,朝着纸屏狠狠摔去,有一瞬我们居然靠得很近,以致面上可以感知他鼻端的温热之气。这一刻半边头脑撞得嗡嗡乱响,心却静了,反而从容扶屏,直起颈子,在黑暗中望定他,望定一张即便在茫茫夜色中也如玉色一般璀璨的脸孔。
很快,我们的目光触碰在一处,又很快闪开。他将愤怒发泄于无声的黑暗,不言声,就是不言声。他如若知道我潜入府中的用心,如若知道我的来处,完全可以在青天白日之下将我鞭笞,杖毙,施以各种责罚以平怒气。却不必如此,竭尽气力。我知道他的愤怒,我理解他的愤怒,我所得的惩罚皆是应该。可是……
何必,何必。
我竟有一喟之声,该是入了他耳中,他忽地停手,立在原处。又静了半晌,蛙声愈发繁密,水气浮漾,仿佛有洪水涌入,一种窒息呛在喉头痛不可当,蓦然一惊,居然发现所有疼痛的来处俱是腔内一颗汹汹跳动的心,从他唤那一声“宛音”开始。
人渐渐有了知觉,再一次浮出黑暗,没有被之溺毙。因而默默牵紧被撕裂的衣衫,伸出另一只手,于冰凉地面上缓缓摸索。那素钗也是寒凉,坚利双足抵住掌心。他依旧不言语。我抬腕引臂,咬住那枚钗,拾起铜梳,徐徐绾紧了发。
“郎君莫要怒极伤身。”我端然而起,膝行至他足前,俯下身去,用极轻细却足以令两人听清的声音道,“奴婢……”
“这么黑。”他突然打断我,如常道,“怎地不点灯。”
我霎时愣住,咽住那句话,很快便忘记方才究竟要对他说什么。怔怔又道:“郎君既已知道我的来历,便由郎君……”
“灯呢?”他又温声打断,“这屋中不该有灯么?”
“郎君稍后。”我轻声,双手在地上来回抚过,握到了那莲形灯盏的冰冷底座,微颤着擎在手中,挪开一边膝盖,想到纸屏那端的台边添满灯油,擦亮火石。
然而他却猛力劈开我握灯的手,莲形铜灯复又抛滚于地。想来他怕光,怕照见我身,怕彼此直面,怕直面之后又唤醒愤怒,怕直面之后双方再难以自处。那温凉身体忽而逼近了,短暂的迟疑之后,这温凉便已传遍我身。刹那之间心神俱废,知道那双手已揽紧我,没有任何缘由。
如此不点灯,不言声,不思量,不追究,任其沦堕,任其失灭,只觉一种凄怆,却不知这一刻的接近,我已盲了目,失了心。
又过去许久,终于回转过神,但室中已独我一人。
我拣起灯,添油点亮,置于屏风前。恍恍惚惚疑心他方才并没有来过,然而灯火照见的铜镜中,一张脸已然高肿半面,颊上亦有挣扎中教钗尾划破的血痕,约略寸长。孤坐于地,只是疼痛,渐而如覆寒冰一般的冷,冷入骨髓,就是抱紧双臂也不能取来半分暖意。
再后来,起身汲水洗面,一遍一遍,直至双手覆住脸,依紧石台徐徐跪倒,一任指间不断溢出的泪水被此夜黑暗缓缓风干。
扑萤(1)
那夜之后一连数日,我都不曾见到凤迦异。
他也没有对我作出任何处置,只是遣婢女送来伤药,说青奴夜间不小心跌伤了脸,总归要好好调养,不可破相了去。
这说辞颇令人疑惑,却不需我解释半分。一时府中上下另眼待我,不知郎君本意为何。然而口口相传中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郎君从未像对待青奴一般对待其他女子,包括万安公主。
自然也有侍女极为不满,不屑道:“原来当初真是攀上了高枝。”
又有人用低微的声音的道:“什么高枝,终归是个蛮地人。”
就这样过了一段清闲时光,不需侍奉,不需劳碌,每日只是换药、默坐。这样仿佛又像了软禁。但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有侍女过来,有时送一卷书册,有时送一盏碎冰蜜酥乳酪樱桃,有时送一盒香药。侍女放下东西又悄无声息退去,留我在屏内玩味,这一页诗章,这一粒樱桃,这一种香饼。辰光轻易打发,也不觉难耐。
只是一日黄昏,凤迦异竟独自过来。
廊外一片僻静。自他在回廊的那段至他转入屏风伫立半晌,我一直俯身垂颈,等待他可能施予的一切,鞭笞,痛责,裁决。
然而入耳却是温温一声:“怎么不抬头。”
缓目而视,刹那怔住——他一手执的,竟是那把失没于永王府中秋宴会上粉黛腻脂的紫檀螺钿五弦琵琶。
而他只是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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