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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把你当咨询师了,你可不可以走近一点?”唐景低声说,“你看,现在我们不在校医院。”陶希宁点头:“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啊。”这是句假话。“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这个朋友。”唐景的语气堪称委屈。陶希宁微低下头。他们的交往模式早已超出了咨询者与求助者的范畴,是他自己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态,因为除去这层身份,他不知道该怎样与唐景相处。盲人的嗅觉往往敏锐得惊人。前方隐藏着危险的气息,一旦靠近,眼下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你想了解些什么呢?”“什么都行,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陶希宁歪头想了想,“我……十四岁那年生了一场病,醒来就看不见啦。但我没被打垮,自学了很多东西。他们都说我很坚强,很厉害。”他露出带着一丝迷惘的笑意,“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唐景有些愣怔。陶希宁的话语中有种指向不明的复杂情绪,他理解不了。“十四岁?”唐景想象了一下生存了十多年的世界一夕之间失去光的感受,“你确实很坚强很厉害啊。”能够像现在这样自力更生、怡然自得地活着。陶希宁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笑了笑:“谢谢。”唐景不说话了。他弯腰从脚边拾起一枚石子,远远地抛了出去。一声轻响,石子落入了湖水中。陶希宁像警觉的小动物般竖起了耳朵,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唐景笑出了声。陶希宁茫然无措地转向他:“怎么了?”唐景摇摇头,在脚边一番挑拣,拾起另一只扁平的石子塞到陶希宁手中,握着他的手摆好姿势,运力一挥。那石子在水面上轻盈地弹跳起来,带出一连串清响,涟漪渐次泛起又归于平静。“啊,打水漂么。”陶希宁笑了,“小时候我也玩过。”他们又试了几次,但都没成功。陶希宁十分遗憾:“想我当年可厉害了,出师之后未尝败绩呢。”“真的?看不出来啊。”“我那会儿比现在野多了,什么都会玩,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我妈可以作证。”陶希宁笑着摇头,“可惜他们现在都不敢回忆当年,一不小心提到了就急着转移话题。说不定一直不去想,也就真的忘了吧。”唐景默默注视着他。“……谁都在粉饰太平,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即使不这么做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如至少在表面上活得轻松点。”陶希宁懒懒地向后靠了靠,“我这里,从那时候起就长了一个黑洞。”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决定学心理,也是为了把这个黑洞填回去。但是学得越多,就越明白那只是妄想。“怨恨、嫉妒、不平衡,一旦产生就很难抹消。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听起来很美好吧?可是实际上呢,我连靠自己走出校门都很麻烦。刚开始做咨询师的时候,听着别人的哭诉我会心生安慰——果然即使是健全的人,也活在这样那样的痛苦里啊……很可怕吧?我恨透了那个阴暗的自己,但人类连认知自己都万分艰难,更遑论改变。这黑洞大概会一直存在到我死的那一天吧。”陶希宁一口气说了认识以来最长的一段话,仿佛在逼迫自己别停下来。最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唐景。你想作为朋友了解我,我很感动,可我真害怕等你了解我以后……”唐景探过身子,伸手轻轻落在陶希宁的头顶。“你太苛求自己了。”他像安抚小时候的那只猫一样,一下下地顺着陶希宁的头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已经足够好了……”平实温暖的声音近在咫尺,陶希宁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红了眼眶。他狼狈地别过头去。唐景立即收回手,起身去湖边晃荡了一会儿,余光里看见陶希宁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走吧?”唐景踱回去拉他站起来,“这里太冷清了,我们去街上逛逛吧。”这一整天唐景都在陪着陶希宁轧马路。街上车来人往,他们走得很慢。经过的行人看见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和陶希宁的墨镜时,都会投来些微妙的目光。好在陶希宁看不到,而唐景也不在意。 “从我们上一次谈话到现在,有什么新的变化吗?”心理咨询室里,何医生做着例行的提问。“没有。”唐景说。何医生低头在表格上写了几笔:“那么之前说的那个关于你父亲的噩梦呢,最近还在出现吗?”唐景张了张嘴,随即顿住了。“……没有。”他迷惑地瞪视着前方,“没有,我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这天唐景拉陶希宁出去吃晚饭,直到夜色已深才把他送回家。陶希宁正在摸钥匙,房门猛地开了,陶念安探出身来:“哥!你可算回来了,都这个点了……”“我给你打过电话呀,说要晚点到家。”陶希宁微微侧头,“这就是我妹妹小安。”陶念安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唐景,连忙收敛了站姿。唐景微笑道:“你好,我是希宁的朋友。”兄妹俩同时愣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唐景对陶希宁说。“嗯,谢谢你送我。”“客气